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好么,陈纪表示一点也不,甚至感觉到非常痛苦,有种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他们颍川陈氏原本钟意的明主应该是曹操,已经有了南下荆襄避祸的想法,并找个合适的时机加入曹营。
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那个司马老儿非要招惹张良这个妖人,害得颍川所有世家被人硬生生地泼了一盆脏水,连逃都没有办法逃。
张飞的大军从幽州出发,竟然能比从洛阳出发的西凉军还要快一两天,后发却先至,这中间要是没有猫腻,谁信呢。
名义上是保护,是请,是任所有人来去自由,可只是对那些小世家而言。荀、陈、钟、韩等氏族全都被点名要北上做客,一个都跑不脱。
到了之后其他人都妥协了,只有陈纪直接让自家儿子顶上去,以身体不适为由卸了家主之位。
真相越挖越心惊,直到猜出天子被换,他彻底放弃了与张良为敌的想法。
此人是那种聪明绝顶之人,做事又没有任何的底线,心黑手狠,代表着世间最纯粹的恶。
最重要的是北汉借着汉室的名头聚集了天下大势,刘备已将无数英杰收入囊中,已然成长为了一个庞然大物。
一个小小的陈氏,还有他陈某人已经无足轻重,根本挡不住这五贼窃得高位,再造乾坤。
这时候就是散布天下刘协还活着也没用,先不说有没有人信。
就是信了也没有任何实证,因为人家正主根本就不会承认。
以陈纪老辣的眼光,如何看不出秦汉王都那个少年国主刘寰过得不错,又怎么愿意再入大汉给人当傀儡呢。
而且一旦陈家敢跳反,估计第二天全族的人头就会被摆在城门口示众。
眼前笑得正欢的黔首们,与那些强颜欢笑的世家之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让陈纪心中的悲伤更甚。
士人的时代结束了啊,以后将是四民平等的天下,逆贼王莽推行新政的手段,和眼前这个张良相比,真是提鞋都不配。
想到这里,陈纪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不想在此间再待下去,因此他转头对儿子陈群吩咐道。
“为父年纪大了,白天劳作有点劳累,此时的身子不爽,之后就不陪着你们一起了,我先回家中休息。”
“张如玉那里你替我说一声就行,我要连夜坐马车回去。”
陈群听到后急忙问道。“父亲身体是否有恙,需要我求张如玉让太医院的医师给您看看么。”
“无妨,一点小毛病而已,休息休息就行。让福伯送我就行,你看着点几个堂弟,让他们莫要偷懒。”
说完之后也不等陈群再问,陈纪直接起身离开了。
陈群离开之后,荀绲也找了个理由开溜了,反正以他六十多的年纪,也不在此次征召的范围里,完全是过来凑热闹。
很快两人就在村口碰面了,荀绲开口就嘲笑道。
“陈元方,平日不是总吹嘘自己身体好么,怎么才干了一天农活就要跑了。”
无语的瞥了一眼荀绲,陈纪没好气的回道。
“荀仲慈,你不好好卖力在张良那个小鬼面前表现,管我的事作甚。”
“你荀家一点士人的风骨也无,我不屑与你这厮为伍。”
荀绲似笑非笑地看了陈纪一眼,语气幽幽的说道。
“这是从最近那则流言猜到了什么吧,亦或者看破了某些东西,被人家的布局吓坏了吧。”
“你陈元方年轻时不是自诩天下第一流么,怎么会害怕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人。”
沉默了几息之后,陈纪让车夫福伯去远处等着,这才继续开口说话。
“既然你看出来了,就知道桃园兄弟皆为欺世盗名之辈,实乃祸乱天下的根源。”
“没有他们,汉室也不至于如此倾颓。那些刘姓宗亲,在封王大典之时可是被人强请来的。”
“他们与窃国的强盗何异,反正我心中不快,懒得再留在这里看那个张良伪善的嘴脸。”
看到老友如此生气,荀绲叹了一口气劝道。
“唉,元方你还是慎言。没有汉王出世,当今天下早就陷入了连绵不休的战火当中。”
“不论其它,黄巾贼就要闹上几年吧,有没有想过会死多少人。”
“再算上董卓乱政,各路豪强并起,这汉室早就名存实亡,衰败从而被人取代乃是应有之义。”
“你看好的曹孟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也不见得是什么明主。”
“他来匡扶汉室就是个笑话,说不定就变成董卓那样,挟天子以讨不臣。”
“到了那个位置,真有人将刘协那孩子放在眼中么,无非是当成傀儡而已。”
“我倒不觉得汉王所做有何不对,还天子自由,用自己的力量再造乾坤,打造出一个新朝来。”
“这个天下还是汉家天下,天下以后还会姓刘,这样当真不好吗?”
“汉王出世之后,驱除胡虏,革除弊政,保境安民,败尽诸王,天下谁堪敌手。”
“这样的明主你不去追随,反而颇多怨怼之言,究竟意欲何为。”
“不要忘了,定北侯也是你陈家的女婿,你们身上早已经烙满了北汉的印记,如今再说这诛心之言,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如果被绣衣卫的探子听到,就算汉王不会多说什么,那个张如玉也不会放过你。”
“到时可别连累整个陈家,让长文和那些无辜的孩子因你这个快入土的老头口不择言而受牵连。”
“将这个猜测忘掉,烂到肚子里,以后和你一起埋到土里。”
“永远不要告诉后人,也不要试图让他们蛰伏,有朝一日想着反叛。”
“张如玉为什么叫血屠,那几十上百万的人头难道还没有让你清醒,还沉浸在士人的辉煌之中,不愿意接受现实。”
“看着吧,幽州外的北方四州谁敢阻挡新政,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你所幻想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过了今年他才二十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在这天下布局,你一个快入土的老头是斗不过他的。”
“如果能斗过,那些诸子百家的余孽又为何会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跑。”
“言尽于此,你要是真的要玩火我可不拦你,今日之后你我两家也不必往来。”
陈纪闭上眼睛神情几度变化,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让我再年轻二十岁,未必不敢与那妖人一争。”
“哼,追出来就是要说这些么,老夫又不是什么蠢货,如何做还需要你教。”
荀绲深深的看了这个老朋友一眼,摇了摇头道。“你最好没有其它心思,我会盯着你的。”
“每天种种田就行了,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没有回答这句话,陈纪冷哼一声随后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