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策虽稳,也是大多数人会选择的,但张良没有耐心等这么久,故在信中说他不欲行此计。
下策为割据论,是最险,最奇,也是最血腥的策略。
信中言明他要聚优势兵力于荆北和豫州,攻敌之必救,每取一地则治一地。
行新法,灭南方诸多世家、豪族,夺其财富以自用,破万家以自肥,剥南楚之根基,威服南楚百姓,此为割据。
每割一城,则相当于在南楚这个巨人身上剜一刀,去其血肉。
这些割据的城池会承受大部分的攻击,基本会将战事控制在这些地方,防止战争外溢,保北境其他诸州安稳。
也就是说,继兖州被打成废墟之后,张良准备将豫州和荆州作为主战场,彻底打废这两个地方。
在水师的航海技术日趋成熟之后,青徐之地可以说的上是四面环敌,想取之简直易如反掌。
在信中提及,到那时北汉聚幽、并、司、凉、青、徐等诸州之力,集百万大军南下过江讨伐伪楚,最后收益州,定鼎天下,战事可平矣。
至于南楚那威震天下,压服南洋诸国的水师,张良只评价了八个字,弹指可灭,不值一提。
按张良的意思,等到最后这个阶段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将秘密铸造的火炮全部列装在战船之上,可由此开启汉人那坚船利炮,统治海洋的时代。
灭南楚水师,一战而定天下,就是此等杀器现世的最佳时机。
至于之前担心提前放出火器,是否会为后世带来深重灾难的隐忧,这点张良已经不在乎了,到时汉人的霸权开启,不管怎么想,死得最多的也是那些西边那些蛮夷。
唯一可惧的就是做成这件事的阻力,张良在信里道了歉。
说他是害怕大哥顶不住压力,连下数道命令将他强制召回,索性就夺了军权,将所有兵马牢牢控制在手里。
至此他某人已成独夫,流言纷扰,再不会影响自己半分。
张良在信中的最后这么说道。“大哥,请让当弟弟的再如此放纵一回,我要在南边扫清所有敌人,用百万具尸骨,为你铺就帝王之路。”
“如果朝中闹得太过厉害,请务必要将所有过错推给我,推给张某这个独夫。”
“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一出戏,一出十八道诏令也唤不回我的大戏。”
“随后下令剥夺我的尚书令之职,没收张氏钱庄、张氏商行所有的财产充入国库,改钱庄为国营。”
“如果南边战事顺利,到时我会一身白衣回来领罪,你可要狠狠罚我,将我贬为庶民,到时定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臣弟太毒,心太硬太狠,之前应的封我为王之事就作罢吧,非要如此我定然难有善终。”
“到时退下来我就可以去游山玩水,做个潇洒自在的散人了。”
“四十岁之后我会专心治经,做个真正的大儒,得空了还能替几位兄长带带孩子,教他们学问,那才是我真正想过的人生。”
戏志才看完之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主公刘备欲在成帝后封三王之事他作为心腹自然是知道的。
可张良这人魄力太大,宁小路独行,背对众生做那独夫,不愿人前显贵,富贵至极。
费尽千辛万苦打下的基业,闯下的那偌大名声,说不要就不要,用这些东西去换一场豪赌,去为北汉一统天下奠基。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戏志才乃是贱民出身,深知百姓之艰难,世家之无耻。
一切的开端始于那场黄巾之乱,可戏志才又怎能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乃是富者之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纵然没有张角,也会有其他英豪站出来为万民发声。
果不其然,在张角失败后,是这个平时看起来总是有些惫懒的男人出世,伸手将那些老爷们从云端给拉了下来,后一脚踩进了泥土里。
也是他打破了经学的垄断,立书院,兴文教,用改良后的造纸术和印刷术取代竹简,让知识不再束之高阁,成为某些人夸耀的藏品。
后提倡四民平等,为天下万民废察举,开科举,通无上大道,许下那个愿吾汉民人人如龙的大誓,让每个人都不再麻木,活得有尊严。
如今再看了这灭国三策之后,戏志才又有新的感触。
张良此人是真的狠,也是真的霸道,颇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对北境的百姓那是真的好,无论是政策还是其它方面,可要是成为敌人,此人是能将百姓视为蝼蚁的。
为了统一大业他可以不顾天下非议,让自己的双手染血,将两州之地化为无间炼狱,彻底打成废墟。
会死多少人戏志才不敢算,但张良肯定要被骂死,血屠之名一辈子是摘不掉了。
怎么说呢,确实有些乱来,而且除了张良之外,没有哪个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做这种事。
当然了,其他人也学不来,要是敢像张良这样无视朝廷法度,无兵符而大规模调兵,那就是妥妥的反贼无疑了。
估计此时的人头都被拿了,在送往蓟县的路上呢。
可你要是说张良想造反,别说刘备不信,满朝文武不信,就连路边不识字的农夫都不信。
哪有把家眷扔在蓟县,带着大多数死忠于汉王刘备的将领去打仗的,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为什么张良要留下这个锦囊,关键时刻交给大哥刘备。
那是因为刘备要是真的想,只需让关羽单骑带着王令走一趟神武军,很快就能平了战事,带着所有军队撤离。
要是派其他人去宣诏么,军中的这些老人一个个猴精猴精的,对张良在刘备心中的地位门清儿。
自是知道他们军师还顶得住,趁着这机会多立功升爵才是正道,其余不用理会。
所以这个难题就抛给刘备了,要是真派关羽强行召回张良,停止对南楚的战事,那兄弟真没得做了。
按张良的性格,定会扔下一切回村里隐居,让其他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要是不召,按这计策演上一回,兄弟当然还有的做,甚至轻松坐上帝位,只需要演一场兄弟决裂,兔死狗烹的戏码给天下看看就行。
这让刘备想起几年前张良也是这么做的,让自己沉迷酒色,纵情享乐,后来躺着当上了汉王。
如今又来这么一出,他还能怎么选,已经没得选,只能坐在这府里生闷气,然后等着过几年皇袍加身,做那九五至尊,登基为帝。
思考良久之后,刘备吐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让他去闹吧,我不管了,就按信中所说行事。”
“此事你知我知,再有云长和翼德知晓,不允许再外传,其中利害,志才你自然明白。”
戏志才立刻起身行礼。“王上放心,臣心中有数,这就回去写折子弹劾张大人,细数他的罪过。”
刘备差点气笑,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让戏志才出门离开了。
等到就剩他一个人时,从衣服内衬里取出那块贴身佩戴着的墨玉,双手握着此物在书房发了好久的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