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沂来这儿一年多,没怎么出过门,更没什么朋友,谁会给她写信,还是从正院送来的。
她突然想到一个人,这信该不会是楚盈给她写的吧。
楚沂看了看信,信封用蜡封着,信封完好,摸着挺厚实,上头写着‘三妹妹亲启’五个字。
她两个姐姐,楚瑾还在佛堂,有事直接过去便是,果然是楚盈。
她让留夏先退下,然后才撕开信封。
最上面是两张银票,总共五十两,折痕还在,就是那日楚沂给她的。
信楚沂没急着看,数了数有六张纸。
她把银票放桌上,喝了口茶才慢慢读信。
信中大意是,泸南不比盛京,楚盈如今在泸南庄子里,很多东西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所以请她帮忙。
写的信总共两张,多是诉苦之言,后面两张纸是单子,是楚盈需要的东西。
泸南是散州,楚国公的弟弟也是楚沂的叔父在泸南任知州,官职从五品。
楚沂原以为楚盈去泸南,是住在叔父家的,没想到去了泸南州下一个县城乡下的庄子里。
想想也是,楚瑾受牵累还住在佛堂呢,楚盈回泸南,怎么可能换个地方当大小姐。
真让她痛快如意,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回来。
楚沂看着信,庄子名叫林枣庄,到时寄东西,直接寄到那里便是。当初偷着塞银子严氏都不管,现在寄东西,想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还有两张纸,是几个吃食方子,楚盈信中道,如果能做些这个一并寄过去就更好了,若是做不成,这几个方子,就留着楚沂自己吃。
有一样写着放面放糖,看起来像糕点,别的上头写着把米磨成粉,步步详细细致,只是楚沂不通厨艺,也想不出这东西做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楚沂照着单子方子誊抄了一份,然后把信收放好,才喊留夏进来,吩咐道:“照着这上面的买,把另外两张给夏蝉,问问能不能做出来。”
明儿一早她去正院的时候得把信给严氏看看,看每次出门回来林氏都得过去回话就知道,严氏很关心国公府大大小小的动静。
楚盈是她的亲生女儿,自然更加关心,而楚沂自己,还在这一片屋檐下生活,就得听严氏的。
严氏和楚国公,就是最高的两片屋檐,既能遮挡风雨,也能挡着让她看不见天日。
晚上楚沂就吃的汤面,是小厨房熬的羊汤,也不知怎么做的,一片奶白色,膻味儿也不重,面条软且劲道,光汤楚沂就喝了两碗。
次日是二月二十八,晨起,楚沂去给严氏请安。
她原以为今日和往常一样,说几句话就散了,但严氏问完莹姐儿和最小的五公子之后,提到了月底书院放假。
楚沂惊觉这个月过得有些快,她都忘了,松山书院每月月底放两日假,这又月底了。
而且月底不止意味着长兄他们放假回来,还意味着要准备家宴。
家宴,顾名思义,一家人坐下吃顿饭。从前楚沂还挺喜欢家宴的,因为平日里吃饭,大厨房的菜色就那么多,她没开小厨房,在大厨房一次就拿那么多菜。
但等家宴,一桌二十几道菜,她一道菜只吃两三口,能尝好多平日尝不到的样式。
严氏坐得很端正,她道:“中午远程他们回来,晚上家里人一块儿吃顿饭。这马上就三月了,我这儿要理账清账,有什么事找陈嬷嬷说吧,和三姑娘说也成。”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国公府是严氏管家,压根没用赵小娘她们帮衬过,就是林氏嫁过来这几年,也因为莹姐儿年纪小,没怎么理过管家事,只是事繁之时搭把手罢了。
各大管事也是听严氏的话,而府里的姑娘,都是等年龄大些时,由严氏带着学学怎么管家。不过也是出嫁前几年学,女子十五岁及笄,议亲之后尤其是盛京这些贵女,往往要在家里多留两年。
女子十六七岁嫁人的多,像英国公府的赵姑娘和勇毅侯府的徐姑娘身上都有婚约,但未出阁。
所以说赶着十四五岁学管家都不晚的。
楚沂记得很清楚,当初楚盈便是不愿意学那些,她才十三岁,生辰在后半年,怎么现在就开始学了。
楚沂只是疑惑,而楚欣看看严氏,又看看赵小娘,刚想说些什么,但这回及时被赵小娘拦住了。
赵小娘先起身道:“夫人说的是,那到时就劳烦三姑娘了。”
徐小娘等人也道,“婢妾全听夫人的。”
林氏完全不在意她还乐得自在呢。
因为不管怎样楚沂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若是她能管着,自己反而省心了。
严氏笑了笑,“那没事便散了吧,沂儿。”
行过礼后,赵小娘拉着楚欣赶紧出去,等众人走了,楚沂扶着严氏去屋里用饭。
严氏对着楚沂笑了笑,脸色极好。
昨儿晚上她和楚国公商量了一番,觉得那主意行得通。楚国公虽然觉得这法子不是什么特别体面的办法,但是相比之下,楚国公府受到的流言蜚语亦不少,这其中未必没有尚书府推波助澜。
陈王和陈王妃夫妻一体,自该同甘共苦,这般做,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倘若说这话的是楚沂,楚国公兴许会多想几分。但林氏这个长媳提出来的,他反倒觉得楚沂心性赤诚。便是从前只上学堂,严氏疏于管教,也是个心性善良的好姑娘。
于是楚国公便顺势提出,带着楚沂学学管家,“她小娘走得早,如今瑾儿盈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母女亲近些,总归是好的。她是个懂事的姑娘。”
严氏认同楚国公这番话,退一万步想,楚沂今年才十三岁,她不学等着楚瑾楚盈更难。再者她的两个女儿出了事儿,现在能靠的只有楚沂,反正都是国公府的姑娘,多学点总没坏处。
楚沂小娘不在,兴许过两年就把她记到正院了。
况且人心都是肉长的,若是能生出几分母女情份,自然最好不过。
楚沂懂进退,如今看不出蠢笨还是聪慧,但蠢笨之人,也不会完完好好地参加三场宴会之余,能扭转别人对国公府的看法。
严氏目光带着几分慈爱,“多吃些。”
桌上粥菜不少,还有好多新鲜菜,天越暖和吃食越多,国公府有庄子,如今不比以后,庄子虽有暖房,但是没有透光的塑料和玻璃,虽暖和,但蔬菜长得瘦瘦小小的。
还是没有正常生长的水灵。
吃了五六分饱后,楚沂把信掏出来,往严氏那儿推了推,“二姐姐还给女儿带了封信,她在林枣庄的日子不太好过,既然反省清楚了,还是把二姐姐接回来吧。”
“昨儿女儿忘了告诉,陈王妃说为二姐姐引荐位名医,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二姐姐接回来。”
严氏喝了口小米红枣粥,然后停下勺子道:“王妃贵人事忙,也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楚沂点了点头,听这话的意思,名医的事泡汤了。
严氏又道:“你二姐姐如今反省悔过,但我怕她回来又故态复萌,就先在泸南待着吧。”
楚沂见严氏没看信,便也没主动提,吃完饭,楚沂告辞。
严氏却说道:“今日家宴,让陈嬷嬷跟着你去,学学怎么管家打点。”
楚沂低着头道:“女儿愚笨,只能尽力而为。”
严氏笑了笑,“一回生两回熟,多来几次就好了。”
吃完饭楚沂便告了退,信也顺便带走了。严氏估计也能猜到,楚盈会让她准备东西,若是看了,以严氏在外“严厉”的性子,恐怕肯定不能松口。
不看也好,也不知道那几张方子做出来都是什么。
楚沂来不及想,回沂夏轩把信收进匣子里,就去忙活家宴的事儿了。
虽然严氏说是陈嬷嬷跟着她去,但其实是楚沂在后头跟着看。
家宴前两日就开始准备了,有瓜果点心,菜品倒是不用多特别,顺应时节新鲜好吃就行,最好依着几个主子的口味。
这么看下来,倒是比外头那些宴会简单。
永安侯府的干果,陈王府的点心都是精品,反观自家吃饭,要简单自在得多。
陈嬷嬷教的极其认真,“这种宴会,多是二十六道菜,更隆重一些的,二十八、三十二道菜也有,菜数要双数。”
“带骨头的菜不能有,吃起来不能不雅观,软烂的些更好,不好让客人塞牙擦嘴。”陈嬷嬷说得慢,楚沂把这些一一记在心里。
楚沂心道,那便是汤汁多的不行,最好是干炒菜,块儿还不能太大,吃起来方便。
陈嬷嬷说:“太辣的也不好,喝太多水不方便,口味清淡食材新鲜,好吃难吃先给放一边。”
楚沂点了点头,虚心受教,“劳嬷嬷告诉我这些。”
陈嬷嬷笑着道:“这些都是老奴应该做的,夫人器重三姑娘,盼着三姑娘好好的,多学些东西。”
楚沂知道,陈嬷嬷能说的话,都是严氏想对她说的,遂道:“我知母亲一片苦心。”
楚瑾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至少陈王黎王好好的时候不能出来。而楚盈根本没参加过宴会,楚瑾没出事前万事有她,如今,严氏估计怕接回来也没什么用。
陈嬷嬷笑了笑,继续为楚沂讲管家之事。
说到最后,她道:“家宴还是随意些,要是自家府上宴请宾客,万不能这么随意的。”
一上午都在跟陈嬷嬷大厨房管事说话,中午楚沂就简单吃了点。
家宴在晚上,而楚远程他们中午就回来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楚远程今年二十一岁,如今身上有秀才功名,两年前参加过秋闱,但未中举。
楚远昊在家中行二,今年十七岁,考中秀才,得等明年跟楚远程一块秋闱。
赵小娘急,也是因为他到了议亲的年纪。
后头三哥楚远跃和四弟楚远斐,因为并非同胞,平日也不怎么见到,说起来也就是能点头打招呼的陌生人。
中午他们四人便回来了,但楚沂没去正院,只等晚上家宴再碰头。
傍晚,楚沂算着时辰,换了身素净的衣裳便去了正院。
她来的算早的,但林氏和楚远程已经到了,莹姐儿由严氏抱在怀里逗弄,小脑袋对着拨浪鼓一点一点的,看着乖巧可爱。
想来半天时间,林氏把什么都该说了。
从前楚沂都是跟几位兄长说话,然后再去后头安静待着,但这回,楚远程主动说道:“三妹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