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当然是想问妇人要一床棉被,要一个火盆。
如此夜里头大伙儿都不会着凉了。
其次,她还想跟妇人买些必备的用具,例如竹筒,木碗等等。
根据原主前半段流放之路的经验,今儿夜里头宿在了村子里,明儿便是路过县城,那押解官为了赶路,也不会带他们进城,所以,想去随县置办东西是不可能的。
恰好这家妇人都跟她们做开生意了,不如就找她交易算了,还省下了找官差特意跑一趟帮她们在县城里头买而要给的小费。
“棉被?可别想了,我家里自个儿盖的都不是棉被,上哪儿去给你们找?”妇人摇头,“至多给你们弄个火盆烤火吧?”
“别家也没有吗?”
“别家?咱们村子里头,最富的村长家,也盖不起棉被,就葛麻套芦花。”
行吧,顾冉放弃了,只得找妇人租用一个火盆烧炭烤火,按人头算,租用费用一人两文钱,额外的碎炭也得要两文钱,一人便又去了四文钱。
顾冉看看左右囚衣里头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或袄子,唯独自己还是囚衣里头套件複衣,穿得最单薄了。
“大嫂您能不能给我找……”顾冉想问这位妇人买袄子,可一想到她说小沟村里头最有钱银的村长家也盖不上棉被,估计袄子也是极少的,于是转口问:“大嫂我想跟您买件厚实一些的衣裳,成不成?”
在外头雪地跋涉,虽说持续走动不怕冷,可夜里头麻烦,万一哪日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旮旯得在雪林子里露营的话,总不能老是挖雪洞吧?
一来未必借得到工具,二来露营的地儿未必就适合挖雪洞。
所以还是自己多找几件衣裳,等到夜里头拿出来当被子加盖一层来得保险。
虽说跟这位妇人买衣裳不便宜,可,比起受冻后的身子损伤,以及发寒患病后无处看诊的难受,这个时候花这笔钱银却是划算的,所以顾冉不介意再掏点钱银出来。
“厚实的衣裳?咱家里头没有多余的给你了。”
“那,您能帮我问问村里头的其他人家吗?”顾冉提醒,“就,那村长家,也没有?”
“去村长家?这大雪天的,外头这么冷!”妇人不情不愿地看了顾冉一眼,“这位大姑娘,你忍心让我这个主人家出去受苦啊?”
得咧,就是要银子吧!她给还不成吗?
“劳烦你跑一趟,我给你十文钱的跑腿费,行吗?”
“行吧,我勉为其难给你跑一趟。”
于是,顾冉这一日在小沟村花一百多文钱得到了统共以下的物件:
一件六成新的麻衣,八十文钱。
一个拿来装水的竹筒,五文钱。
一个木碗加一双筷子,十二文钱。
一袋子碎炭:十五文钱。
其实碎炭她有,不过是偷偷在驿站拿的,放在了工作间里头,但不好拿来用,所以这一袋子碎炭是打算给麦大婶他们过一下明眼,日后要露宿在外头时,拿来烤火用也不致于让她们生出“哪儿来的”疑心。
本来还想找这妇人要些味道过得去的另一些干粮,无奈妇人说如今过冬期间,家里头储存的食物也不多,等开春还有些时日,得留着给自家,不卖,于是只得作罢。
这日之后,顾冉的所有物算是增多了一些,囊括进工作间里的东西,除了火笼跟碎炭,一些绳索,另外就是当初窦婆子离开前给她的一些吃食,不过也吃了不少,剩得不多。
到底是冬天儿,身体需要吃得多,所以这些天的后半夜,确定其他三人都睡着之后,顾冉偷偷进工作间给自己加餐,那包子跟窝窝头都吃没了。
所以到今天为止,工作间里头也就剩下一点儿咸菜,跟一小包盐巴。
但另外还有顾冉最大的一点口粮。
那只在野外捡到的兔子。
那日捡回来后就没找到机会烹制,而烤兔子不像烤蛇肉,麻烦,去皮剥骨外,还得拿炊具来盛——火笼太小,炭火不足,用树枝叉着烤也烤不熟。
所以连夜以来,顾冉也只能望兔兴叹,只能等日后找个借口,好光明正大地在众人眼皮底下烤着吃了。
等这家妇人搬了火盆过来后,关上门,屋里头渐渐暖和起来。
顾冉将弄湿的棉鞋跟袜子晾到火盆旁边烤上——那火盆一圈都是她们的棉鞋袜子,而后将新买到的麻衣往薄被上一盖,就要躺下去就寝,见到睡里头的麦大婶起身将房里头那扇窗口关得死死的,赶紧提醒:“麦大婶,全关死了不行,至少得留一条缝。”
“为啥啊?”
麦大婶不解,裴六娘也朝她看了过去。
顾冉看了看火盆:“咱们烧着炭呢,门窗都关了,不通风,容易出事。”
“能出啥事呢?火又不大,不会烧房子的。”
“不是烧房子的问题。”顾冉自然不能解释说房里头密不透风,怕二氧化碳中毒,“就留一条缝,等外头新鲜的气息流进来,屋里头才安全。”
“流进来的也就只有冷气吧,哪来的啥气新鲜不新鲜的?”麦大婶不信。
“麦大婶,我……我在家里头就这么留缝过夜的,是我家阿娘教的,你当做我习惯了,迁就一下行不行?”顾冉哀求,“不留一条缝我睡着感觉都不舒服。”
“行行行。”麦大婶说着,将窗子真给拉开了一些,“这样,行了吗?”
顾冉点点头。
“惯得你,什么大户人家的臭毛病。”麦大婶絮絮叨叨地说着,回到床板上,跟麦香挨一起躺下了。
麦大婶睡最里头,她旁边靠着的是麦香,麦香过来就是顾冉了。
裴六娘睡最外头,对着门口。
这样,睡在中间的两人应该最暖和,不过顾冉有经验,这裴六娘虽然身子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可其实身子好得很,火力十足,所以挨着裴六娘睡,等于旁边多了一个暖炉,好得很。
亏得麦大婶母女对裴六娘有忌心,不然发现这等秘密,指不定裴六娘会受她们欢迎。
所以顾冉躺下去时,还特意朝裴六娘那头挪了挪,靠热源更近一些,睡得更舒服。
大概是徒步了一宿充分运动过后带来的疲劳所致,顾冉这一夜睡得好极了,自然没有发现,半夜里头,瞅着自己紧挨着就差抱着胳膊的裴六娘,脸色晦暗难辨。
自从找到冯多金的尸首,洗清嫌疑后,他没了初时想灭口的紧迫感,对这顾二娘,是太好相与了些,几日下来是全然没了界限感。
他看她这态度,不像是慑于武力之下勉强为之的共犯,倒是越来越像搭伙上路的姐妹了。
要知道,洗清嫌疑后,杀了她,这世上就没人知晓冯多金死于自己之手,她应该更忌惮才是。
是以为自己不会动手的缘故?
裴六娘嗅了嗅她身上传来的气息,愉悦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难得遇上一个当真会包庇自己的共犯,对她印象亦是不差。
再说他还得蛰伏起来才能顺利抵达目的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他找到目标之前,让她多活些时日,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