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夫人做了齐国公二十多年的妻子,最是了解他的秉性,知道他小心多疑,便叹了口气道:“这位崔小娘子也是位可怜人。”
“阿窦何出此言?”齐国公好奇道,他可极少见窦夫人如此怜爱一个人。
窦夫人看向崔舒若,眼里竟含着慈爱的目光,满是怜惜的说,“随州前不久被胡人攻破的事,你应也听说了,崔小娘子就是在那时候和家人走散的。后来幽州的定北王府世子救了她,可惜醒来后竟记不清前事,连家人名姓都想不起来。
我们家平娘和崔小娘子年纪相仿,若是平娘遇见这等事,我连想都不敢想,可见崔小娘子的父母该如何牵肠挂肚、忧愁难眠!
今日若非崔小娘子,我与阿宝已命丧贼人刀下,与其赠予金银珠宝厚谢,倒不如认下她做女儿,如此一来,她便有了家人,不必孤苦无依,你我也好报恩。
况且,我不知道为何,越瞧她越是心生欢喜。
说不准,我们前世便有母女缘分,今生阖该再续!”
窦夫人信奉佛教,对因果转生深信不疑。
齐国公因为发妻与姨母都笃信佛教,他自己也有所涉猎,听见窦夫人这么说,他大感惊奇之下,欣然同意,“如此也好,我膝下数子,唯得平娘一个女儿,现下再多个女儿,也甚为不错。”
夫妻二人达成共识,连齐国公看向崔舒若的目光都慈爱了不少。
“孩子,你过来。”窦夫人都崔舒若招手。
崔舒若松开阿宝肉嘟嘟的胖手,款步走到夫妻二人面前。
她虽然不大识得此时的礼数,可原主自幼养成的仪态如肌肉记忆一般,即便什么都不想,身子自己也能走得极为好看,曼妙端庄。
崔舒若对着二人盈盈一拜,像极了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谦逊识礼的小娘子,“见过齐国公。”
她起身后,目不斜视,神情娴静。齐国公原先就因为她救下发妻幼子而生有好感,如今再观她礼数周全,容貌姝丽,走出去完全不会堕了国公之女的名声,心底不由得更加满意。
“好孩子,快起来!要不是你,我夫人和幼子恐怕难逃此劫。你救了她们,今后便是我全家的恩人。”
崔舒若没有因此张狂,她还是沉稳如故,“国公言重了,能救下夫人与小郎君,非我一人之力,若非钟宣节他们遇贼抗衡,只怕我也要葬于贼首。”
齐国公摆了摆手,“誒,他们有功,我亦会厚谢。可却是你挡下了劈向夫人的利刃,此为救命之恩。
方才我与夫人商议一番,你人品贵重,且与我夫妻二人有缘,若不嫌弃,我二人想认你为女,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舒若脸上的神情仿佛对此十分突然,有些意动,可最后却推辞道:“我失了泰半记忆,并不知家世如何,只怕门第不够,有辱国公府的门楣。”
窦夫人实在是喜欢崔舒若,听见她这么说,满脸心疼,“好孩子,不必乱想,以你的人品相貌,必定是幼承庭训,家教从严,何必妄自菲薄。
再者,便是家世差了些又如何,做了我齐国公府的女儿,我看谁敢瞧不起你!”
窦夫人不愧是贵胄出身,虽然语调平和轻柔,最后一句话却说的霸气。
话说到此处,崔舒若再推拒便有些不识好歹了。再说了,她一开始便愿意得很。
所以崔舒若展露笑颜,如拨云见日,霞拔天光,她朝着齐国公夫妇一拜,“女儿见过阿耶、阿娘!”
齐国公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孩子,今日我赵义方又多了一个女儿,起来,快起来!”
而窦夫人则是亲自将崔舒若扶起来,温柔和煦的说,“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言罢,她顺势摘下手上冰种极佳的镯子,套到崔舒若手腕上。
手镯莹光浮现,质地细腻,一看就是极为昂贵、有价无市的珍宝,此刻戴在崔舒若手腕上,愈发衬得她皓腕凝霜雪。
窦夫人看得很满意,她点点头,“我就晓得你戴上此镯定然合适。”
崔舒若想要还回去,“玉镯如此贵重,我不能收……”
可她的动作却被窦夫人按住,“诶,这是我送予你的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
崔舒若只好依言戴着,窦夫人继续道:“这镯子是我出嫁时母亲传给我的,传女不传男,共有一对,恰好我今日得了你这个女儿,镯子正好你与平娘各一只。
想来这便是宿世的缘分了。”
窦夫人笑眯眯的,显见时高兴极了,也是真心喜欢崔舒若这个女儿。
一旁的钟宣节和李三娘见证了崔舒若的遭遇,不说钟宣节如何腹诽,李三娘倒是露了些神色,她没想到崔舒若如此好运。
即便她嘴上称李家与齐国公府不定谁家排场大,但她阿耶真见了齐国公,也是要见礼的。况且她家是前朝旧臣,因为地处偏远,加上李家数代人在曲南郡的经营,才叫陛下对他们施以厚恩,甚至能沿用前朝旧制治理曲南郡。
但被宽宥厚赏的前朝旧臣哪比得上陛下亲姨甥来得风光,李家再好,也只能在曲南称王称霸,齐国公府却不管走到哪都被人恭维簇拥。
崔舒若的运气实在不一般。
她简直是一脚越了龙门,从此地位扶摇直上,成了数一数二的贵女。
这也让李三娘有了危机感。
崔舒若之前的身份,即便留在魏成淮身边,也成不了气候,除非她愿意自甘为妾。可身为齐国公之女,与定北王府世子,不是正相配吗?
想到这里,李三娘撅起的嘴都快能挂油壶了。
崔舒若也听见脑海里传来的系统机械音。
【叮,好感值-5】
【叮,好感值-10】
【叮,好感值-10】
【李娇儿目前对您的好感值为15点!】
崔舒若聪慧机敏,通过系统好感度锐减的提醒 ,就猜出李三娘在想什么了。其实她的想法完全多余,看起来她现在和魏成淮身份相配,实际上却彻底没有了可能。
只要上位者不是傻子,就不会让本就盛宠且在军中有威望的近臣和边地手握重兵的前朝臣子联姻。除非他不想做皇帝了。
但那又怎么样,不管是魏成淮也好,李三娘也罢,她想要的只是能在乱世安身立命,要活下去,且要活的好!
投奔了齐国公府的阵营,就意味着她已经赢了一半。
崔舒若唇边浮起淡淡笑意。
认女儿算是已经成了,接下来就是善后,处理方才一战留下来的麻烦事。受伤的护卫要给他们治伤,已经死了的要安葬遗体,厚赏他们的家人,还有钟宣节,这可是有品级的武官,虽说官位低,但轻重要拿捏好。
可谓是忙得一团糟。
崔舒若因为认了窦夫人做母亲,便细心体贴的留在窦夫人身边,帮她一起善后。
像窦夫人的幼子阿宝,年纪小却没人能哄得住他,他只怕阿耶,只听三哥和阿娘的话。经历过这场动乱后,又多了一个崔舒若,他们仿佛天生的姐弟,阿宝很黏崔舒若,对她言听计从。
在婢女们哄不住阿宝的时候,崔舒若就会带着他玩,哄他睡觉,叫窦夫人能轻松些。
一晚上下来,窦夫人对崔舒若这个新认下的女儿,已经是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了!
偏偏,分歧出现了。
齐国公带着家眷是要回并州的,可钟宣节要带着崔舒若回幽州,这是魏成淮的吩咐,他不能不遵守。
但齐国公和窦夫人这边却觉得不妥,之前崔舒若去幽州,是因为她找不到家人,记忆也丢失大半,可现在她有了自己这么一门显贵父母,自然会帮她寻找家人,也会善待她,叫她有家可去。
那还去幽州做什么?
崔舒若可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和定北王府的世子纠缠太多,将来说出去怎么好听?
奈何齐国公虽势大,可钟宣节有世子的命令,死活不肯让步,加上人家昨日刚帮了自己,哪好翻脸太快。
最后选择权落在崔舒若的头上。
究竟是去幽州,还是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