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战不退,护住炮兵。
一旦赢了,
这份中流砥柱的功劳,要多耀眼就有多耀眼。
电光火石之间,
林川抢过旗手手里的营旗,
用力挥舞,
喊道:
“第4营的弟兄们,向我靠拢,护卫大炮。”
“上刺刀,结阵!结阵!”
……
200多名本营直属士兵,加上几十名建制混乱的过路士兵临时结阵。
在炮兵阵地的前面和左翼列阵。
炮兵中尉颇为惊喜,跑过来。
“第4营誓死不退。”
见林川如此决绝,炮兵中尉也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互相敬礼后各回本阵。
炮声,开始零星响起。
实心弹从士兵们的头顶飞过,砸向清军。
从浏阳门出来的清兵由火绳枪手和刀盾手混编。
冲锋距离最短,威胁最大。
……
连续3发实心弹,精准砸入人群。
过于密集,
一发炮弹甚至能打穿20层。
而在城上观战的曾涤也发现了缺点,
骂道:
“出城的路太窄,散不开。”
“这,这简直像个沙漏。”
俯瞰,
城内是乌泱泱的兵,必须先通过吊桥,然后才能进入城外的广阔空间。
曾大人的比喻,
精妙绝伦。
真不愧是让都察院群贤退避三舍的男人啊。
……
吴军的火炮打的频率不快,但是很稳。
浏阳门下,
护城河被血染红~
吊桥被多发炮弹犁过,血迹斑斑,好似屠宰场。
有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不妙,假装脚下湿滑,惊叫落水。
湘人多会游泳,
在护城河里扑腾,至少不会挨炮。
清凉的河水,也让人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浏阳门,
原本应该威胁最大,结果因为沙漏地形,被吴军火炮打的最懵。
……
炮阵地前列阵的客团新兵此刻肩并肩,缩着脖子。
不是怂。
而是位于火炮前方,天上不时有火星落下,瞬间烫穿军服。
不时有人被烫的跳起来,周围战友帮着拍打火星子~
林川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焦香,
咬着后槽牙,
吼道:
“弟兄们,别怕。就当是踏马的打铁花了。”
士兵们心中大定。
挖矿、打铁是客家青壮最熟悉的行当。
烫就烫吧,忍了。
不过炮弹从头顶嗖嗖飞,头皮发紧,底下尿急。
……
队列当中,
3名士兵的军帽齐飞起,自由落地。
其中1人抱怨:
“踏马的炮手,能不能把炮口抬高点?非要这么险吗?炮风头顶过,老子心里好慌。”
旁边1人脸色铁青,
咬着牙不敢扭头朝后看。
新兵训练营时,
临战回头者,扔进小黑屋。
男人不怕黑。
但是小黑屋里有老鼠叫、蛇呲、昆虫爬,感觉就在耳边,随时可能被咬。
总之,
发明小黑屋的人肯定是个变态。
空间不大,站着不直,坐着费劲。
出来后,
人像一摊烂泥,只能爬。
……
“放。”
这一轮10门6磅长炮齐射,对北面来敌。
小吴门冲出来的湘军团练,为之一滞。
随即,
冲在最前面的土司兵承受了30多人的伤亡,立马散开。
继续低头冲锋。
炮兵中尉的瞳孔瞬间缩小,他感受到了危险。
吼道:
“让前面的土尔扈特兵都趴下。”
乱糟糟几十息后,
500名土尔扈特刀盾兵原地趴下。
随即,
中尉调动了15门炮全速轰击,射角压低到极致。
……
炮口低,炮弹对步兵的杀伤会更理想。
这个原理,
酷似“打水漂”!
出手位置要足够低,才能打出3连漂,4连漂。
炮弹就像打水漂那样,贴着地面弹跳。
城头,
曾涤和鲍勇看的目瞪口呆。
“鲍游击,贼厮大炮为何如此、如此~”
“技不如人,贼有高人。”鲍勇很坦诚。
曾涤三角眼闪烁着寒光:
“是技不如人,还是炮不如人?”
“皆不如人。”
鲍勇如此干脆,曾涤一时间语塞。
过了会,
他问道:
“现在调集重炮轰贼厮火炮?岂不妙哉?”
……
鲍勇尴尬,结结巴巴:
“抚台,底下都是咱们的人,不、不好吧?”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这一次,就连魔鬼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曾涤脸微红,
拉开千里镜俯瞰最新战况,见从小吴门出城的团练已经接敌。
双方刀盾兵正在肉搏。
“好,好,战局可期。”
“依本官看,还得是咱湖南人会打仗。”
鲍勇恭维道:
“只有湘西的好山好水,才能培养出像大人这般,曾氏11郎,兄弟皆人杰。”
……
镜头往南看。
长沙城南侧的黄道门,
冲出来的绿营兵最晚到达战场。
区区20门火炮,
已经挡不住如此庞大的敌人集群了。
面对乌泱泱三面合围,
林川额头布满汗珠,巨大的恐惧激发了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站上一辆弹药车,
用力喊道:
“兀将军使的是拖刀计,大军马上就杀回来了。坚持住,打下长沙我们营拿首功。”
“种田不过三分利,打仗一百倍一千倍利。”
“弟兄们,拼了,拼了,拼了!”
……
士兵们吼声如雷。
此刻,
所有人仿佛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岁月,全村老少齐出动,抢夺水源~
种田不过三分利,军功百倍利!
客家人的凶悍,此刻完全被激发出来。
林川佩剑前指,大吼一声:
“放!”
对面清军火绳枪手倒下一片。
随即在军官的指挥下,
白烟腾起,展开反击!
……
吴军步炮兵被压缩在中间位置,被长沙清兵三面合围。
曾涤看的哈哈大笑。
鲍勇赶紧建议:
“抚台,缴获的大炮~”
“都给你!”
“谢抚台。”
鲍勇美滋滋,
作为一名老炮手,他看射程就能猜到吴军火炮的游隙肯定很小很小。
而大清的火炮游隙很大。
这就造成了火药推动气体的严重外泄,损失很多射程。
……
此时,
3座城门还是拥挤不堪。
四万人要在短时间内出城,组织工作其实挺难的。
现代有个笑话:
每次学校组织春游之前,校长都要失眠好几天。
再三叮嘱,回程时需要做到既不能少一人,又不能多一人。
少1人魂飞魄散,多1人也很无奈。
曾涤此刻也有些不安,望着乱糟糟的瓮城,心生后悔。
“传令,后面的人不必出城。”
然而,
他临时修改命令,产生了一连串的意外反应。
……
绿营兵们听了巡抚军令,却更加向前拥挤,执意出城,
出了城哪怕拿不到首级,胡乱找具尸体剁两下,让刀刃染血。
打完仗后,
论功请赏,
刀刃干干净净,要赏银的态度不硬气。
但是,
染了血,就硬气。
怎么也能索要1壶酒、1块肉、外加1两散碎银子。
朝廷承受不起这种烂丘八到处嚷嚷赏罚不公,对军心士气的打击。
捏着鼻子也要赏点。
……
相对沉默的曾老三,一直按着刀柄站在曾涤身后。
突然,
他尖叫:
“不好,吴贼骑兵又回来了。”
众人抬眼望去,
东南方向,烟尘滚滚~
曾涤也够果断,
立马下达一连串命令:
“关闭城门,已出城士兵在城下据守,城墙炮火掩护。”
然而,
想法是好的,执行却很困难。
瓮城和城门洞里挤满了人,怎么疏散?
谁出去?
谁进来?
还有,
城下围攻打的如火如荼,怎么撤?
……
战场情况直转而下,
首先是城门无法关闭,且吊桥无法拉起。
有兵丁要出去,有兵丁要进来。
长沙版《围城》!
踩踏,挤压事故陡生。
“挤死人了。”
“后面的快退啊。”
绿营兵们互相骂娘,被挤的双脚离地。
不断有人翻白眼,吐血~
半刻钟过去了~
3座城门还是无法关闭,而吴军骑兵前锋距离战场还有2里。
……
曾涤慌了。
“老二、老三,你俩垂下城指挥。”
“大哥放心。”
两名彪形大汉也不含糊,
披上重甲背负武器,令人顺着城墙放下绳子,蹭蹭蹭爬下。
曾家11郎只有大郎会读书,其余都是武夫。
曾父是沅州府汉人豪强,娶了一土司之嫡女,势力颇大。
而且这位土司女最能生养。
从嫁过来开始,一年一个,持续了小20年。
直到曾氏爹死了,这才封仓~
湘西山水凶险,王法素来单薄。
曾家有钱有粮、有男丁,
还离谱的出了个进士,蒙凤凰厅世袭大土司垂青,再次联姻,方圆百里赫赫有名。
湘西土匪,
都不抢曾家的车队。
其在地方的威名可想而知。
……
兀思买右手臂内夹一杆8尺长矛,开始提高马速。
300人紧随其后~
经土尔扈特俘虏建言,陛下批准,轻骑兵军团组建了1个枪骑兵连作为试点。
冲刺的枪骑兵们平端长矛冲向最近的绿营兵火绳枪手。
1名清军把总声调变形,嘶吼:
“开枪。”
白烟腾起,骑士坠马。
余者继续催马冲锋,将长矛指向前方。
绿营兵们的勇气仿佛随着子弹飞出,空了。
他们扔掉火枪,
向后狂奔。
逃跑的规模逐渐变大,雪崩开始形成。
……
枪骑兵冲锋,最令人恐惧。
波兰枪骑兵和哥萨克骑兵的侧翼表现甚至让拿皇都感觉恐惧,特意组建枪骑兵与之对抗。
即使是空心方阵,被枪骑兵击散的概率也很大。
一寸长,一寸强。
长矛这种兵器,无论在战场还是江湖单挑都是最优武器,没有之一。
哪怕剑圣进了巷子,也害怕长兵器。
包围圈内部的吴军压力骤减,
林川一边擦眼泪一边破音吼道:
“弟兄们,刺刀冲锋。”
半刻钟后,
出城反冲锋的长沙绿营兵大规模溃败,涌向城门。
……
骑兵穷追不舍,
用长矛猛刺,甩出短斧和骨朵,鲜血刺激逃兵们不敢放慢速度。
终究,
基本达成了最理想的追击战状态。
小吴门周边,
落水者不计其数,无数人挤着要进城。
而城墙上,
清军目瞪口呆,想开炮又不敢,怕误伤。
无法进城的溃兵们眼看前方拥挤不堪,只能继续往北逃跑~
……
整个战场乱成一团。
1队骑兵冲到火炮阵地,勒马高呼:
“炮兵指挥官何在?”
“末将在。”
“兀总指挥有令,我部归你指挥,以战马牵引火炮,炮击拥挤在黄道门的清军。”
“遵命。”
此时,
浏阳门,反而最不拥挤。
黄道门和小吴门都十分拥挤。
空中俯瞰,
全是乌泱泱的溃兵哭着喊着要进城。
……
小吴门周围,清军火炮轰鸣。
他们想阻拦吴军骑兵过于靠近~
遭受了损失的吴军骑兵也改变策略,不再追着落后逃兵后背戳。
改成横向掠阵,
用骑兵燧发枪和各种投掷武器杀伤。
瓮城内,
铺满了尸体,活人脚下踩着的全是尸体。
所有人都在奋勇攀登,抢着入城。
兵败如山倒~
兀思买眼尖,一眼望见了曾老二。
虽然不认识,但此子身披重甲,手持长刀,大喊大叫。
妄图收拢土司残兵结阵对抗。
显然是大人物。
杀!
……
兀思买冲过去,臂下8尺长矛狠狠戳出。
在感受到阻力的瞬间,
松开矛杆~
曾老二,直挺挺倒地。
长矛刺穿了他的甲胄,接着刺穿了肺部,人痛苦的呕血。
不远处的曾老三,
目睹此景,发出凄厉的哀嚎,冲过来抢救二哥。
……
恰好撞上了土尔扈特人,
曾老三野猪般强壮的身躯外披重甲,手持铜鞭,左冲右突。
土尔扈特兵无甲,
被他破阵而出。
然后,
就遇上了增援而来,满脸戾气的林川。
“是条大鱼,打死他。”
5杆滑膛枪齐射。
曾老三的重甲被击穿,倒地。
2名急于报仇的土尔扈特兵冲过来,砍断脖颈,首级当成战利品。
……
因莫名其妙的撤退令而演变成溃败的客团步兵残部,终于停住了脚步。
1队己方骑兵绕到了他们前方,
高呼:
“清军败了,全体回头,追杀清军,人人有功。”
这么一喊,
效果很不错。
客团步兵匆匆整理阵型,找出旗手和鼓手,返场再战。
如果,
传令兵不喊最后一句“人人有功”,怕是收拢残兵的效果要差一半。
……
长沙城内外,
乱成一团。
至少还有1万多清兵未来得及进入城门。
漫骂、诅咒、哭喊~
黄道门,
吊桥成了死亡之地。
每时每刻都有人落水。
后落水者将已在水里的同伴砸晕,踩在底下狂喝血水。
底下的人,出于本能又将上面的同伴拽下水。
最终一起溺死。
更可怕的是,
一门被战马牵引而来的火炮,在约1里外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