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到僰道之间的鱼口大营。
安排成都来的天使下去休息后,张任手中拿着圣旨,久久无言。
他不说话,他身旁的副将们却义愤填膺。
“陛下这是受到哪个奸人蛊惑,怎么会下达这种命令?”
“是啊,叫咱们反攻江阳,这和送死有何区别!”
“将军,要不要我们去把那奸人拿下?”
“对,去成都,找陛下说个明白,将军难道不是陛下的臣子?”
张任冷眼看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一言不发,眼神冰冷,面色如铁。
良久之后,张任冷冷一笑。
“好了,都少说两句。”
“这些话,出了整个营帐,都给我烂在肚子里面!”
“尔等可知道,庞羲与陛下是什么关系?”
副将们大眼瞪小眼,不说话了。
“现在还不是反攻江阳的时候。”
张任一锤定音,他虽然心中不爽,但也压根没有遵从命令的打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为将者,要有自己的判断。
这一直是张任所相信的,正如当初他选择撤到僰道,趁着夜色伏击张绣的原因。
对于现在的局势,他也有着自己的计划。
他在等,等天下大势的变化,等张绣主动撤军,那个时候,就能兵不血刃地夺回江阳。
至于汉安一线,张任自始至终都相信,张绣一定不会选择那一条路。
然而事情总有意外,徐庶的离间计是一环,但却不是唯一的一环。
前脚张绣收下圣旨,下一秒就收到了斥候禀报。
“报!”
“将军,前方探到敌军,距离我军营寨不足十里。”
骤闻张绣来袭,张任并不意外。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又不是第一次了,只要自己死守营寨,他不相信,张绣还能飞过去不成。
不料斥候继续说道:“另外,前方还探到,五溪蛮兵在蛮王沙摩柯和徐庶的率领下,朝北方而去。”
张任眉头微皱。
“北方?确定吗!”
“确信无疑,将军,五溪蛮兵人数众多,声势浩大,不下万数!”
听了斥候的话,张任陷入了沉思。
周围副将也不敢开口,只能焦急地等待着张任的命令。
前有刘璋旨意,下令他们进攻江阳,后有张绣麾下五溪蛮军异动,不知目的。
一时间,众人都有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
不过片刻之后,张任自信道:“不必管五溪蛮人,吾料定这是徐庶的疑兵之策,当务之急,守好营寨,不让张绣得逞便是!”
“将军......”
有副将听后,忍不住提醒道:“有没有可能,张绣这是兵分两路,让五溪蛮人绕到背后,打算直接截断咱们的后路,偷袭僰道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副将说道:“将军,我认为这张绣一路才是疑兵,汉军真正的目的,是走汉安一线攻取成都。”
“如果汉军真这么做,将军的处境,将更加不利呀!”
虽然两位副将都说的挺有道理,但张任是一个自信的人,他坚信自己的判断。
摆了摆手,下令道:“不用管五溪蛮兵,集中精力,对付来犯的张绣!”
见张任都下令了,其余人也不再多说什么,纷纷应喏,下去准备了。
果然,张绣的进攻的确像是疑兵,甚至都不如之前的那些攻击力度。
如此持续了五日。
五日后,张任收到了来自成都的一道催促命令,下令他尽快击破张绣,夺回江阳。
并且还表示,在汉安附近,发现了汉军踪影。
而汉安守军力量并不多,刘璋措辞严厉,生怕汉军攻城,导致汉安失守。
张任面色虽然凝重,但心中却不屑一顾。
他当然知道,出现在汉安的,该是五溪蛮兵。
但!
汉安一线,河道狭窄,若走水路,汉军不可能携带大量攻城器械。
可不走水路,那陆路就更不可能携带攻城器械了,更不要说北上的还是五溪蛮兵,这些人本就不擅长攻城。
因此张任知道,这五溪蛮兵,就是疑兵!
汉安守军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不主动献城,根本就不存在失守的可能。
可惜,刘璋不知道。
或者说,如今身在成都的庞羲,在张松的蛊惑之下,已经彻底不信任张任了。
两日之间,催促张任出战的命令,达到了十八道!
关键是,最后一道,甚至下了死令。
如果张任不出战,可当场剥夺兵权,进行格杀。
张任不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后,兵败如山啊。
同时,庞羲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吴兰,领军一万镇守在南安。
吴兰在南安是干嘛的,张任清楚得很,当然不是帮助他的,而是监视他,甚至替代他的。
一时间,张任陷入两难。
这一刻,他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窘迫。
可是时间,他已经没有时间在犹豫了。
尤其是,最后张任收到一条消息,在汉安附近现身过的五溪蛮兵,不见了!
最终,张任不得不下令。
“全军,拔营,出征!”
近三万大军,在张任的率领下,从水陆两路,朝江阳缓缓而去。
所有人的眉宇间,都充斥着无尽的悲壮。
没有人认为,他们可以拿下江阳,因为从上至下,就没有必胜的信念。
以及他们的主将张任,压根就没有出征的打算,而是被硬生生逼迫的,不得不出征江阳。
江阳城上,看着城下的张任大军,张绣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终于来了!”
重重锤在墙头,张绣喜笑颜开。
看着就要打算强攻的张任大军,张绣连忙示意派人去传话,他可没有打算和这样一支必败的军队作战。
当张任收到江阳城来人的消息,听到对方说,是张绣有话跟他说,邀请他在城下相会的时候。
张任没有犹豫,点头答应了下来。
因为张任认为,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是该和师弟好好道个别。
不多时,两骑于江阳城下相遇。
“师兄,别来无恙?”
张绣笑意盈盈,看着这和曾经与自己比武,赢过一招半式后的同样笑容,张任也不禁莞尔。
“你啊你,这一次,你赢了!”
张任大方承认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做到的,但是很显然,成都已经有了你们的人,这一战最终结果,益州恐怕早晚易主。”
“不过我还是不服啊,此非战不利,实乃背后有人掣肘,时也命也!”
“师弟,今日一晤,他日......”
话音未落,就被张绣打断,“等等,等等。”
“师兄,你这些话说的,怎么跟托孤似的,你才多大啊?”
张任摇了摇头,笑道:“行了师弟,别装了,你会不知道吗?”
“岂不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张绣收敛笑意,认真道:“那师兄可曾听过,‘君逼臣反,臣反还是不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