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知道自己对姜月有不轨心思的那一刻,聂照就再也没与她有过肢体上的接触,就连偶尔指尖相触都像在犯罪。
他触电一般松开握着姜月手腕的手,气息不匀。
姜月兀地出声:“哥,我喜欢你。”
聂照一愣,随即故作无事:“嗯,哥也喜欢你。”
他起身要走,打算用行动中止这个话题。
姜月偏不接受他的退让,上前几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哥,你知道的,我说的是那种喜欢。你说不能喜欢我,不是不喜欢我对吧?”
聂照难以违逆心意明确拒绝她,可他也不能承认,只是烦闷地捏捏眉心,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她的手拉开。
她仰着头,定定瞧着聂照,好像一定要得到他的一个答复。
聂照喉结微动,指甲掐得掌心刺痛,最终睫毛颤了颤,拒绝:“你还小,很容易把好感当□□情,等到大了,你会后悔的。”
“我已经二十一,不小了,如果在之前的世界,或许孩子都三岁了。”姜月急切道。
聂照耐心和她解释:“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现在的世界,你也只是个孩子。而且我们差六岁,听起来似乎并不大,但当我三十岁步入中年的时候,你才刚刚大学毕业风华正茂,我们不合适。”
“今天的事情,就当从未发生过,以后我们还是一样。”聂照说罢,不敢再看姜月的表情,匆匆关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咔哒”一声,房门落锁,聂照依靠在冰凉的房门上,姜月并未追上来,他才松了口气。
他满脑子里都是姜月认真的眼神,聂照真怕,怕他一时头脑发热,就应下她,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姜月和聂照在一起快十年了,哪怕他的演技再精湛,姜月也能从蛛丝马迹中探寻到他的不对劲,何况他在爱情上的演技是如此拙劣。
为什么总要假设她未来会后悔呢?
姜月觉得她和聂照在一起这十年,都没有一刻对他是厌烦的,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她也不会后悔。
朋友发来消息,问:怎么样了?考虑好了没有?
姜月这次切切实实回复她: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
朋友提前为她表示了祝贺,姜月说为时尚早。
从今日之后,聂照便一直躲着姜月,就连姜月不回家,他也不再拼命地打电话催促,似乎给她的自由更多了,若是姜月回家,他还是如以往那般陪她逛超市看看电影,在她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递上纸巾。
他竭力装作无事发生,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早在姜月偷偷亲吻他的那个晚上,一切就悄然发生着改变。
姜月在触碰到他手指的那一刻,压下心中悸动,装作是不经意而为,把薯片撕开,转身离开厨房,淡淡说:“三哥我觉得你说得对,有可能我是分不清爱和亲情,所以我答应了李唐的表白,打算和他试试,我得分分清楚。”
这是聂照一手促成的结果,即便心如刀割,他也该受着。
他在厨房站了许久,久到手上的水都干了,也未曾察觉,直到客厅里的老式自鸣钟“叮”一声,他才回神,在围裙上擦了擦已经干掉的手:“嗯,好啊。”
随后并未再多说什么。
姜月凑过来,点开相册,把李唐的照片给聂照看。
是个青春活力,帅气开朗的小伙子,照片里他或是身着运动服,笑容灿烂地向镜头方向招手;或是搂着金毛的脖子,温柔为它梳毛;或是在学校角落里喂流浪猫。
一看就是个有爱心努力向上的好青年。
聂照的心脏已经疼得麻木,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和姜月很配:“看起来还不错。”
姜月笑眯眯点头:“是啊是啊!他是文学院的,成绩特别不错,每次都能拿奖学金,还是校篮球队成员,联谊时候认识的,人特别好,上次公开课的作业还是他指导我的。之前说喜欢我,但我误以为自己喜欢你,所以就拒绝了,我们相处了几天,我觉得还挺喜欢他的。”
聂照是姜月唯一的亲人兼长辈,按理这种事情,他应该提出自己的见解,帮她把关,或是同她多聊几句,但聂照实在没有这个心情,他脑袋突突地疼,急于逃避,只点头:“嗯,你喜欢就好。”
他还真是不为所动,姜月把薯片放到他手里:“哥,晚饭我不在家吃了。今晚不用等我了。”
说罢,急匆匆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踩上鞋就出门了。
聂照追上去,只启了个音,就已经被防盗门隔断,那句“注意安全”只有他能听见。
灶台上咕嘟咕嘟炖着鸡汤,香气飘散无孔不入地飘散在房间里的每处角落,丰盛的食材已经备好,放在灶台上,只等下锅,都是姜月喜欢的,聂照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为她准备。
春日从未如此寂寥,精心的准备此刻显得多余,客厅中唯有聂照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屋中一声声的,缠绕着人的脖颈勒索氧气。
聂照的刀搁在案板上,双手撑着灶台,将燃气熄灭,用勺子搅弄鸡汤。
姜月的声音似乎还叽叽喳喳回荡在他耳边。
“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早晚的……”
聂照默念着,从橱柜中取出两个碗,各盛了鸡汤,安放在餐桌,平日姜月和他惯常落座的位置。
鸡汤的热气化作袅袅白烟,在半空盘旋、消失。
聂照捧着碗,只觉得脸颊被熏的湿润。
杰尼的电话打过来,那边他兴致昂扬:“哎呀!小聂,你妹妹谈恋爱了?”
“你怎么知道?”聂照嗓音沙哑。
“嗐!刚看见她朋友圈和男朋友的合照,小伙子不错,一身正气,长得还挺帅,蛮不错的,有空一起带着吃个饭,对了……”
“嘟”一声轻响,杰尼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在这头被聂照挂断。
他打开姜月的朋友圈,果然是和那个叫李唐男孩的合照,两个人笑
嘻嘻各自举着一个冰淇淋。
聂照落在桌面的手攥紧、松开、又攥紧,青筋凸起,最后忍无可忍,将碗扫落在地。
骨瓷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还温热的鸡汤洒在地上,像对他的嘲笑。
人家前几天说喜欢你,对你表白了呢,是你主动拒绝,将人推远的,活该!
是,是活该。
他要找点别的什么分散注意力。
书架上的录像带挤挤挨挨摞满了整排墙面,聂照心情不佳,随手抽了一个,关上灯。
激光电视先是一黑,接着是朦朦胧胧的棕色,透出几丝光线,镜头摇晃,持相机的人似乎是个新手,不怎么会摆弄。
右下角的日子显示2017/6/1
是六年前的儿童节,他第一次带姜月去游乐园的录像。
明知道是什么,聂照看到这里就该关掉,回去睡觉,才不至于让自己更难过,可他偏像个自虐的小丑,冷静坐在沙发上,任由电视机斑斓的光打在他垂落的发丝,晦暗不明的脸上。
“三哥你弄好没有?这里要来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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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等一下,马上,别催了!”
模糊地镜头终于亮起来,鲜艳的画面带着久远的记忆迎面直击。
镜头摇摇晃晃,定格在姜月身上。
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蓬蓬裙,头发是聂照学了好几天才学会的公主编发,装饰着精致的水钻,游乐园里无数孩子都对她投去艳羡的目光。
她见此腰杆挺的更直了,拉着他的手,笑得甜甜的:“三哥快点嘛!我要去坐海盗船,你一定要把我拍的好看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没个葱高,要求还不少。”聂照懒洋洋的声音出现在镜头外,有着几分不同于现在的稚嫩。
姜月那天玩了海盗船、鬼屋、旋转木马、过山车,到夕阳西下的时候,精心编织的头发都散了,一点儿也没有刚开始的精致,游乐园里的小朋友陆陆续续被家长牵着离开,镜头里空旷了许多。
姜月累得迈不动腿,眼睛却亮晶晶的。
“走吧,你是想回家吃饭,还是想去吃肯德基?今天应该有儿童套餐。”
姜月和他打商量:“想吃儿童套餐,但我实在没有力气了,三哥~三哥啊,好三哥~”
她走过来,镜头又是一阵摇晃,隐约还能听到吧嗒一声。
是姜月请求他,所以凑过来抱着他脖子亲了一口。
“你的吻怎么那么值钱?”聂照嗤笑,“看在儿童节的份儿上,勉强答应你吧。”
接着画面就黑了,影像到此结束。
聂照还能记得他关掉摄像机后做了什么,他背着姜月去的肯德基,那里全是人,盛夏挤挤挨挨的,氛围热闹,姜月把汉堡先递给他吃。
现在想来,一切好像都发生在昨天
曾经只有他,依赖他的人,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了。
房间陷入黑暗,聂照直挺挺坐着,沉入黑暗中,像一座被封印多
年的雕塑。
从那天后,姜月再也没回过家,她的空闲时间好像被李唐塞满了。
聂照经常能在朋友圈看见他们一起去吃饭、去游乐场,去看电影。
姜月偶尔消息传来,叮嘱他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那伶仃施舍一点过来的关心,让人愈发不满足,恰如沙漠中得到一滴水的行人,这水起不到什么慰藉,只会让他更加干渴。
曾经他得到的是姜月全部的注意,现在只有零星一点能给他,他怎么会满足?
聂照开始失眠,成夜成夜对着手机直到天明,他克制着自己不发消息打扰她。
但姜月似乎把他忘了,她一直不回家。
一周、半月、三周……
她和李唐的照片却越来越多。
聂照的脾气愈发差了,失眠症状更加明显。
他要么呆坐在沙发上,翻开姜月和李唐的合照,要么反反复复看他们过往的录像,沉浸在曾经相依为命的日子里,可录像总有放完的时候。
每一次屏幕转黑,都是将他从美好拉到现实。
姜月要离开他了。
聂照饱受折磨后,终于坐在了杰尼介绍的医生的诊室。
何医生是京市有名的精神科专家,咨询了他的情况,并在抽血检后,验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手交叠、放下,再交叠,终于组织好语言:“聂先生,有没有种可能,你这种症状,可以归结于失恋。”
“虽然你们的关系,就你所说只是亲情,但长年累月生活在一起,形影不离,可以说是如胶似漆,你又喜欢她,其实在潜意识或者内心深处,已经和恋爱关系没有区别,而你本身抗拒着,所以并不承认。现在她谈恋爱了,依照你的描述,不像分离焦虑,更像被甩了,还是断崖式分手那种,根本放不下对方。”
医生拿出他的报告单:“你的数值都没有问题,所以不存在抑郁症或是焦虑症,我建议……”
聂照不待他说完,已经站起来,戴好墨镜走出诊室,
他心里认定这个医生是庸医,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与其说这么多,不如给他开两片安眠药来得痛快。
可这些话不可避免的,在他心里埋下了种子。
身体上的疼痛尚且能解,内心的纠结远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折磨人。
聂照迫切想回家,回到那个有他和姜月回忆的家。
其实他更想回到过去,姜月全心全意依赖他,他也不必有什么顾及,甚至两个人可以睡在一张床上。
那是租的第一间房子,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冬天他们蜷缩在一起,抱着两个灌满水的玻璃瓶。
录像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姜月又更新了动态。
是一段视频,深夜,她在霓虹闪烁的酒吧,有人不断递给她酒,怂恿她喝,是李唐。
聂照恨得已经快要把李唐抽筋扒皮,每一张照片的每一处细节他都仔仔细细观察过,李唐的手腕上有一颗小痣,
视频中给姜月递酒的人手腕上也有,不是李唐还能是谁?()
聂照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没有犹豫地拨通姜月电话,接通了,姜月醉醺醺的声音传来:“三哥,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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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哪儿呢?你怎么能跟陌生人一起喝酒?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我去接你,老老实实的,现在谁的话都别听……”聂照一边说着,一边套上风衣,那边却又传来男人劝酒的声音,甚至不待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聂照下颌绷紧,目光冷得吓人,打了几遍电话,还是接通就挂断。
他恨李唐,更恨自己,为什么姜月当时说找了男朋友,他没有仔细问问,调查一番,结果是个披着羊皮的狼,拐骗她去那种地方,还给她灌酒。
聂照现在只想去打爆李唐的头,再把姜月带回来。
他又看了一遍视频,在视频角落捕捉到“深蓝酒吧”四个字,地图导航距离七公里,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聂照急忙驱车赶去,终于在酒吧角落里找到烂醉如泥的姜月。
李唐扶着她的胳膊,捏捏她的脸,低头和她说了什么,姜月倚在他肩上,点头。
聂照看得热血上涌,冲上去抓着李唐的领口甩到一边,照着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他掐着李唐的脖子,没命的还要打。
不止李唐愣住了,就连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聂照,当红小生在酒吧打人。
回过神来,众人纷纷举起手机。
聂照打得李唐嘴角渗血,背后却被姜月抱住。
“三哥,三哥,我好难受,我想吐……”姜月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一副十分难受的表情。
还是先照顾她要紧,聂照狠狠刮了一眼李唐,把衣服脱下裹在她身上,才横抱她出门。
李唐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倒吸一口气,在聂照看不见的地方,向姜月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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