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夜幕笼罩着大地,阴风阵阵,好像有数不清的诡谲藏在暗夜之中。
“嘎吱嘎吱~”
一团篝火晃晃悠悠,努力驱散着四周的夜色。
剑南王尘柏端坐在篝火旁,目光平静,漫无目的的扒拉着火苗,张思堂与雪辞秋二人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尘屠南则有些烦躁的走来走去,皱眉道:
“父亲,尘风这小子是认真的吗?咱们可别被他骗了,此次出行就带了一百亲兵,万一被他带兵埋伏可就万劫不复了。”
张思堂与张靖回到军营的第一时间就将此事转告了剑南王,尘柏并没有多少犹豫,欣然同意与尘风私下一会。
但毕竟是敌我双方,不可不防,这片密林的四周藏着不少精锐护卫,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有数不清的弓弩射出。
“慌什么。”
尘柏慢悠悠地说道:
“此子心性不坏,小时候就比尘洛昭、尘洛熙两兄弟实诚多了,一众侄子里面爹最喜欢的就是他。
打小你平陵王叔就对他最好,皇兄身死之后他与陛下决裂,毅然去前线投军,多年未曾回京,光凭这一件事我就能肯定,这么多年过去,他也觉得平陵王是被冤枉的。
他若是愿意与我们一道行事,那平反就变得更容易了!”
“可那是十几年前,这么多年过去人是会变的!”
尘屠南还是有些不相信:“当初他连一个郡王都不是,苦苦拼杀才在军中谋得一个芝麻大小的官职。可他现在是六珠亲王,在朝中威望深重,已经稳压齐王府一头。这次江南战事如果他得胜,回朝必定会加封太子,他离皇位只差一步之遥。
面对储君之位,会有人不动心?
平陵王一案始终是陛下心中的禁脔,他会为了一件早已尘埃落定的冤案去舍弃自己的储君之位?”
“我相信他~”
“多谢皇叔信任。”
尘柏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密林中也传出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尘风与顾思年二人并肩而行,走出了夜色。
四目相对,寂静无言。
三王之乱至今已经持续了快四年,谁敢相信双方的主帅竟然在一片密林中私会。
尘屠南下意识的目光一寒,手掌不自觉的搭在了刀柄上,神情冰冷,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两个族兄弟可是有仇的。
尘风只是瞟了尘屠南一眼便朝着尘柏弯腰行礼:
“风儿见过皇叔。”
尘柏眉头微挑,看了一眼二人身后空空荡荡的密林,打趣道:“你们两孤身前来,没带护卫?”
“皇叔若是有心杀我,带多少护卫都无济于事吧?”
“哈哈哈,你这性子,我喜欢。”
尘柏的一声朗笑让林中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尘屠南也松了口气,恶狠狠的瞪了尘风一眼随即扭过头去,这两兄弟毕竟打小就不对付。
尘风看了看张思堂与雪辞秋,若有深意地说道:
“皇叔,今日我们所聊之事牵扯重大,可不能走漏消息啊~”
尘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放心吧,思堂与辞秋都是心腹中的心腹,他们本就知情,绝不会透露出去半个字。”
“皇叔信他们,我便信。”
尘风与顾思年两人坐在了大石墩上:
“我想先回答一下屠南刚刚的问题。”
尘风直视着尘屠南的目光:
“在我眼里,真相要比皇位重要得多!”
尘屠南被尘风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这句话一出口他心中还是缓和了许多,第一次朝尘风投去了略带善意的目光:
“希望你说到做到。”
“当然。”
尘风微微一笑,继而说道:
“这么多年皇叔心中应该藏着很多话,今天可否全都说与侄儿听?只有我知道了真相,才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如何做。”
尘柏依旧用手中的树杈扒拉着火苗,并未言语,林中一片沉寂,众人也不急,耐心等着。
“刺啦刺啦~”
伴随着火苗的跃动,老王爷的声音也开始在林中回荡:
“你们的皇爷爷,也就是我的父皇生了不少儿子,其中我和你父皇、平陵王感情最深,他们二人年长,在我面前永远像个大哥哥,自幼就带着我玩耍,等我到了年纪就带着习文练武,他们两人的兄弟之情满朝皆知,那时候我们兄弟三人是多么的快乐、幸福……”
尘柏说了很多很多,全都是童年往事和少年回忆,几人就是光听也能知道两兄弟之间的感情有多好。
“这么多年,两兄弟之间只有过三次裂痕,算是有过一些不愉快吧,但三次,足以摧毁数十年的兄弟之情。”
“三次?”
尘风眉头微皱:
“一次是父皇想要立储,平陵皇叔出言劝谏,惹得父皇有些不悦;另一次是正隆初年的边关战事,皇叔因为执意要攻入北荒与父皇起了争论,对吧?”
“你很聪明,说对了。”
“那是还有一次是什么?”
尘柏喃喃道:
“天下男人,无非为权、为名、为女人。”
“女人?”
尘风目瞪口呆:
“父皇与平陵皇叔之间还因为女人生过嫌隙?”
不仅是尘风惊讶,就连尘屠南与雪辞秋也茫然无比,显然第一次听说此事。
“呵呵,为何不会?皇帝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
尘柏随意一笑:
“这件事的过去四十年前了吧?
当时你父皇和三皇兄还是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一起外出游历,偶遇了一名女子。这位女子知书达理又温文尔雅,是个落魄商贾人家的女儿。年少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只剩孑然一身,但女子并不觉得命运多舛,反而心胸豁达,孑然一人云游天下,走遍了大好河山。
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此女子样样精通,也是位奇女子,相处久了,你父皇与三皇兄便同时对其心生爱慕之意。”
“唉~”
说到这里,尘柏重重地叹了口气。
“父皇与皇叔同时心生爱慕?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便将此女子带回了京城,此女子心思机敏、聪明伶俐,自然看出了两兄弟的心思,便实言相告,早已心属平陵王,对你父皇并无任何爱意。
即使你父皇表露出太子的身份,她也丝毫不为所动,一心住进了你皇叔的府邸。”
众人纷纷色变,太子啊,太子的身份拿出来此女子都不为所动,那绝不是冲着权势、荣华富贵来的,而是真心相爱。
尘柏惨然一笑:
“我至今都记得你父皇那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从小到大我就见过那么一次。当然了,你平陵皇叔也心怀愧疚,多次找你父皇坦露心迹,两人是真心相爱,你父皇渐渐打开了心结,此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尘风了然点头,人家女子有选择喜欢谁的权利,更有拒绝的权利。
尘风好奇地问道:“这位奇女子叫什么?”
尘柏说出了一个埋在心底多年的名字:
“她叫,宁年儿~”
“宁年儿~”
火堆旁呆坐的顾思年喃喃念道:
“宁年儿~”
火苗跃动,映衬着他的脸颊,隐约间有泪花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