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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第 40 章

    “若是阿兄不嫌弃,可以到寿安观中先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入长安城。”李长安看着寿王这幅慌乱的模样,扯扯了嘴角,提议道。

    寿王立刻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骤然轻松了下来。

    “多谢安娘。”他道了一声谢,而后就迅速爬到了李长安的马车上。

    待到爬上马车,看到车厢中只有他和李长安二人后才将遮住半张脸的长袖放下。

    李长安气定神闲的看着寿王这一通从慌张到镇定的表演,待到寿王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她才缓缓开口:“阿兄是遇到何事了?怎么搞的如此慌张?”

    李瑁脸色变了变,面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语焉不详:“只是些许私事罢了。"

    “对了,你是何日回到的长安?”

    不得不说,李瑁转移话题的方式十分僵硬,不过李长安还是顺着他往下说。

    “三日前刚刚回来。”

    “安娘随玉真公主修仙问道,倒也自在。”李瑁扯扯嘴角。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都是些场面话。到了寿安观,这场客套才戛然而止。

    李长安吩咐婢女给李瑁收拾出一间客房,“我这观中久不住人,比不得玉真观舒适,今夜就要委屈阿兄先将就一夜了。”

    “无碍。”寿王心不在焉回了句。

    李长安没有错过在听到“玉真观”三个字时寿王那骤变了一瞬的表情。

    看来今日寿王的目的地已经十分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李隆基知不知道这件事,他迫切想要分开的儿子和美人又私下见了面。

    想必应当是不知道的,要不然寿王也不会孤身一人偷偷摸摸过来。

    第二日一早,李长安醒的很晚,她在被窝里面赖了会床才不情不愿从被窝里面钻出来。

    一醒来,还没梳妆完,婢女就过来禀告说今日天色刚蒙蒙亮寿王就离开了寿安观。

    李长安“嗯”了一声,就让婢女下去了。

    左右她就是因着武惠妃的情谊顺手帮寿王一把,他自己愿意做什么事,她不打算管。

    这个人太笨,唯一的“优点”就是胆小如鼠,旁人懒得对付他。李长安已经看透了李瑁的本性,对他十分嫌弃,她感觉李瑁从小被养在没有勾心斗角的宁王府中,长大了又有武惠妃为他保驾护航,养的太过天真懦弱了些。

    这样的人能安稳活过安史之乱和这些年的朝廷争斗已经算是他运气好了,文不成武不就,实在不值得她多费功夫。

    李长安摇摇头,打算还是把时间花在培养自己未来的户部尚书李明锦身上合算。

    日子一日日过去,很快,年关将至。

    李长安今年倒是没在李隆基面前出什么风头,她如今表面上武惠妃党派之人,现在寿王和李隆基关系微妙,她不宜出风头。

    所以到了宴会上,李长安就拉着李明锦埋头苦吃,吃完以后就带着李明锦钻到了花萼相辉楼正殿的角落中,力求缩小存在感。

    可李隆基却主动将李长安招了过去,连带着李明锦一起,李隆基身侧随侍的宦官是高力士,还有另一个算是李长安熟人的人,李林甫。

    李隆基指着李长安笑道:“尔等瞧瞧我家这小猴儿,不和她的姐妹玩耍,倒是领着侄女撒欢。”

    李长安看着李隆基,微微一笑:“其他姐姐都和儿年龄相差甚大,聊不到一起去,唯有和政郡主和儿年纪相仿,彼此也好做个玩伴。”

    “哈哈哈。”李隆基听了这话就更高兴了,他朗声笑道,“朕之女今年才九岁,的确是爱玩闹的年纪啊。”

    李隆基看着宴席上他那一堆坐成排的儿子就觉得厌烦,每一个成年的儿子仿佛都在窥伺着他有没有老到老眼昏花一般。

    还是年纪小爱闹腾的女儿让李隆基一看就觉得高兴。

    尤其是他今年新得了一位美人,这位美人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想着美人,看着幼女,更让李隆基觉得他依然还是那个年富力强的圣明天子。

    索性李隆基也就是一时兴起才把李长安唤过去逗趣了几句,在李长安脸上的笑容僵硬之前,李隆基终于抬手打发了她们。

    李长安拉着李明锦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这回是老老实实了。

    除了一双眼睛还在四处乱撇。

    她注意到杨玉环根本没有出现在宴会上,而寿王则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中喝闷酒,大唐的文武百官和宗室皇亲都仿佛把他遗忘了一般,根本没人去给他敬酒。

    去年寿王周围可是围满了敬酒的人。

    毕竟就算是武惠妃不在了,可她的家世和势力在那,寿王继承了武惠妃的政治遗产,自己还有宁王一脉的支持,依然是未来继位的热门人选。

    李屿虽说是太子,可是除了太子的名分之外一无所有,莫说是人精的文武百官了,就算是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未来能继位。

    可如今李长安瞥了一眼在人群簇拥中红光满面的太子李屿,他正举杯和一个儒雅中年男人敬酒,那个男人李长安有点印象,之前好像在长清殿见过,似乎是吏部的官员。

    看来如今是看出了寿王成不了大事,转身就“弃暗投明”了。

    现在太子李屿倒是成了朝廷中独一份的香饽饽。

    可惜玄宗朝的太子无论是谁都不会是香饽饽,只会是一块臭膏药,谁黏谁死。

    李长安端起一杯羊奶来,一饮而尽。

    “姑母,你都喝了一壶羊奶了。”李明锦很贴心把自己桌子上的那一壶还没动过的羊奶递给了李长安,“你要是口渴就多喝,明锦这还有。”

    李长安鼓鼓脸,不满嘟囔:“为何旁人桌上的都是酒壶,你我桌上的却是奶壶?”

    这样也太影响她算无遗策世事洞明的智谋形象了!

    宴席散后,圣人先行离开了,剩下人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敢离去,这离去的顺序也是有讲究的。

    第一批离开的是和圣人血缘最近的诸王公主和一品大员,第二批离开的是寻常王公贵族和普通官员,至于层次更低的贵族和小官,他们都没有那个资格参加年宴。

    兴庆宫前,许多车马仆从正在那等待着自家主人。

    其中有一道醉醺醺的身影颇为引人注意,李长安看着寿王跌跌撞撞爬上马车,微微颦了颦眉。

    在年宴上喝醉,这家伙脑子也太不清醒了吧。

    简直就跟把“对圣人不服气”这几个字挂在了脑门上一样。

    李长安摇了摇头,幸亏自己和他不是队友,要不然非得让这样的猪队友拖累死不成。

    “公主,咱们回寿安公主府吗?”红绫站在马车边上,等候李长安吩咐。

    李长安想了想:“回公主府吧。”

    今夜不宵禁,但是长安城门还是要关的,这个时辰城门也关了。

    李长安坐在马车上打了个哈欠,听着马车外响起的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心想烧竹子的声音比火药爆炸的声音小多了,可惜她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会做火药的人才,难道要她自己实验才行吗不着急,现在才开元年间,等再过几年,她有了更稳固的地盘再找几个会炸丹炉的道士研究火药也不迟,大唐皇室李家认老子李耳为祖,因而十分崇尚道教,遍地都是道士,人才好找。

    很快寿安公主府就到了,李长安来这个府邸的次数不多,她这两年一直在荆州基层历练,每年回长安也多是待在寿安观中,在公主府中的时间不多,不过公主府中有许多人手都是原本武惠妃宫中的婢女,后来跟了她,李长安建府时候干脆把她们都要了出来。

    这些人跟着武惠妃那么多年,武惠妃在后宫又是处处树敌,她们日后被分去伺候其他妃嫔也落不着好,李长安干脆就把她们都安置在了公主府,好歹自己在长清殿住的那一年多她们对自己也还尽心,用谁伺候不是用,干脆都用自己人还放心些。

    李长安一回到公主府,就被嬷嬷塞进了烘得暖乎乎的被窝,而后闭上了眼睛,舒舒服服窝在被窝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香。

    玉真观中,杨玉环却是一夜未眠。

    她披着鹤氅,站在观中二楼赏景台上,扶着栏杆,眺望着长安城。

    她的十指掐在栏杆上,已经被冻的发红了,可杨玉环却仿佛未觉一般,依然整个身子靠在栏杆上,一双美目眺望着长安城。

    “朱砂。”杨玉环轻轻唤了一声。

    “你说我若是是不是这辈子都回不了长安了?”杨玉环人又比李长安见到她的时候更加憔悴了一圈。

    只是这分憔悴非但没有损坏她的绝美相貌,反而更为她添了一分楚楚可怜的风姿,引人怜惜。

    “什么?”她身侧抱着暖炉的婢女打了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她主子问她话,只是杨玉环声音太小,婢女没听清她的话。

    “无事。”杨玉环平静道。

    朱砂挠了挠头,劝道:“殿下一定会想办法将王妃接回去的,王妃不必太过担忧。”

    杨玉环淡淡瞥了眼这个女婢,忽然意味不明问道:“你是寿王府的家生子?”

    朱砂不知道自家主子为何会问这个,不过她还是乖乖回话:“奴婢是宁王府的家生子。"

    寿王正是从小在宁王府养大的。

    @李长安再见到杨玉环的时候,是在寿安观中,李长安正在扎马步,忽听到婢女禀告玉真观来人了,李长安收了马步,诧异了一下,不知道玉真观里的人为何会来找自己。

    来人只有一人,披着锦裘,未着脂粉,却依然美得惊人。

    杨玉环比李长安两年前见到她的时候更美,她十六岁就成了寿王妃,那时候还只是个未长开的小姑娘,如今她已经二十二岁了,已经完全长开了。

    如神妃仙子,华如桃李。

    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

    李长安看着杨玉环目露惊艳,她上回匆匆忙忙,只是惊鸿一瞥,完全没来得及打量杨玉环,这次细看了,方才发现美人的美貌。

    武惠妃的眼光太好了,她给她的儿子找了一个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只是她有能力守住这世上最最美的女子,她的儿子却没有那样的本事。

    寿王太窝囊,美貌的妻子反而成了他的祸事。

    “妹妹不邀我进去坐坐?”杨玉环只身前来,却并不显得落魄,她对着李长安笑了笑,出声问道。

    李长安引着杨玉环入寿安观,边引路边随口问道:“阿姊的婢女呢?竟这样不上心,任凭阿姊一人出门吗?”

    杨玉环依旧浅笑着,轻飘飘道:“朱砂本就是寿王府的婢女,如今我已经离开了寿王府,就将她送回了寿王府。毕竟我已经不是寿王妃了,没有再让寿王府的婢女伺候我一个外人的道理。”

    她竟然意外的直白。

    此时在旁人眼中,杨玉环依然是寿王妃,只是和寿王感情不和睦,所以暂且到玉真观中修行一段时间罢了。

    “我才刚回长安不久,这些事情倒还都不太清楚。”李长安随口回道。

    “无妨,长安聪慧,应当也能猜出来。”

    李长安一愣,看向了杨玉环。

    在明面上,她的名字可还是“李安娘”呢,就连寿王咸宜公主和玉真公主,也只是唤她“安娘”罢了。

    杨玉环狡黠笑了笑,伸出葱白的手指点点李长安的鼻尖,显得二人分外亲切一般,“我在武惠妃殿中侍疾时,听见武惠妃是这般唤你的。想必我应当没叫错?”

    这是欲有求于她啊。

    李长安心下明了,脑子迅速转了起来。

    现在的杨玉环应当是处于她人生中最落寞无助的时候,李隆基要强逼她为妃,寿王与她和离,她出身的杨家势力又不在长安,连她身边的婢女都是寿王府出身,对寿王忠诚而不是对她忠诚“阿姊依然是我的阿姊。”李长安略微表明了一下态度。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聪明人说话只需要一句话就能看出来对方的态度。

    杨玉环放松笑了笑,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自知如今自己处境艰难,名声狼藉,整个长安的人都说是她放荡勾引的圣人,对于李长安会不会帮自己杨玉环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

    只是李长安现在是她唯一能求助的对象了,她如今待在玉真观中,连长安城都进不去,寿王又对她咄咄相逼。

    唯有住在寿安观,是陛下亲女又年纪尚小,不会引起李隆基派来监视她的人的注意,对她的态度又不如旁人一般鄙夷的李长安是她目前最合适的求助对象。

    杨玉环赌的就是武惠妃那样的聪明人临死之前最亲近的女儿也是一个聪明人。

    愿意帮她一把的聪明人。

    临到最后,杨玉环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李长安。

    “劳烦长安帮我将这封信送到洛阳杨家。”

    杨玉环的父亲在开元十七年去世,十岁的杨玉环就被养在了身在洛阳的三叔杨玄墩家。

    李长安收下了信,当着杨玉环的面喊来了明月,将信直接原封不动交给了明月。

    @“快马加鞭,将其送至洛阳杨家。”

    杨玉环见到李长安当着她的面将信送出去,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

    李长安没有问杨玉环为何要送信出去,也没有问杨玉环和寿王如今如何了,更没有问杨玉环和圣人之间的事。

    杨玉环离开寿安观后回头远远眺望了一眼寿安观的观门。

    比起寿王,这位寿安公主倒更像是武惠妃亲生的.

    想到寿王,杨玉环好不容易扬起的嘴角又拉了回去,她的眼中掠过一丝厌恶。

    从这日后,李长安就对玉真观多了些关注。

    而后就发现了一些事情。

    最让李长安好奇的一件事就是寿王隔三差五就要跟个小贼一样溜到玉真观,然后冷着脸出来。

    像是谈什么事情没谈成一样。

    一回两回三回,李长安的好奇越来越浓。

    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事。每回都不成功还这么锲而不舍?

    正月十五,上元节。

    圣人在花萼相辉楼大摆宴席,普天同庆。

    李长安也赴了宴会,好在上元节宴会不像过年一样还需要守岁,所以赶在天黑之前就散了宴,留了权贵游玩的时间。

    上元节没有宵禁,处处张灯结彩,道路两侧还有许多猜灯谜的摊子,李长安本来想回寿安观换身衣服后就好好游玩一番,赴宴的衣服穿在身上总是不方便活动的。

    刚换好便于行动的胡服,正要带着人去长安游玩,一出门却远远看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上元节也不消停。”李长安看着寿王往玉真观去的背影,想了一下,换了方向跟在了寿王身后。

    他到底是到找杨玉环做什么?

    李长安直接走入了玉真观,观中没有几个人,守夜的玉真观婢女也都认识李长安,很轻易就把她放了进去。

    李隆基也没有无聊到派人把守玉真观,毕竟他是在追求杨玉环而不是囚禁杨玉环。想来也是,要是人多,寿王早就被发现了。

    不过李长安也没有靠得太近,出于礼貌,她只待在杨玉环院外,并没有偷听杨玉环和寿王的谈话。

    没一阵就看到寿王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看来这回又谈崩了。

    “阿兄?”李长安主动开口,拦下了寿王,她疑惑地抬着头仿佛是在奇怪为何会在这里看到寿王一样。

    寿王还余怒未消,看到李长安后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不虞,他怒气冲冲:“安娘,你也是母妃的女儿,你快去劝劝她。”

    “做儿媳的要去当阿翁的妾,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伦理,现在事情还来得及挽回只要她自刎保全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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