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段时间哥奴在朝上针对我阿爷,我阿爷为防着被他抓住把柄,便让我们尽量不要出太子府。”和政郡主陪乖卖好,一双水润杏眸可怜兮兮看着李长安。
“所以我不是故意不出来寻你玩,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嘛。”
临近年底,李长安也返回了长安,她约了几回李明锦都被她推脱了,好不容易才在玉真公主主办的宴会上见了一面。
还是李亨认为玉真公主这位姑母在李隆基面前说得上话,才让和政过来赴宴,和政这才有机会跟李长安见上一面。
“我近来连铺子都去不了,我阿爷仿佛得了疑心病一样生怕哥奴害他。”和政郡主抱怨着,“哥奴跟他政斗也不会牵扯我们啊,我们好歹也是圣人的孙辈,圣人对我和兄长们还是宠爱的,哥奴脑子出了问题才会牵扯我们。”
“总把我们拘在府中,仿佛生怕我们泄露了什么消息一样。”
李长安戳戳李明锦气鼓鼓的脸,漫不经心道:“说不准是你阿爷自己做了亏心事呢。”
“我阿爷能做什么亏心……”李明锦想起来这段时间与他阿爷密谈越加频繁的舅父韦坚,忽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轻巧错开话题:“罢了,不聊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你明年还待在洛阳吗?”
李长安看了李明锦一眼。
李亨还不如让他女儿去接头呢,和政郡主保守秘密的能力可比他强多了。
却也没有挑开话题,而是顺着李明锦的话接着往下说:“还是待在洛阳,我在洛阳的生意红火着呢,我还打算再开一个琉璃厂呢。”
李长安今年炒作了一下,免费给寿安公主府、玉真观还有她几个姐姐以及杨玉环的三个姐姐家换了琉璃瓦。
所谓琉璃瓦,就是是掺杂了石英砂、珍珠岩粉烧制的瓦片上面浇灌了一层浅金色琉璃釉,也就是浅金色玻璃的改良瓦片,跟普通瓦片唯一的区别就是琉璃瓦在太阳底下会折射日光,金灿灿的像是镀了一层金子,格外好看。
就这么一弄,价格就直接翻了十倍,两文钱一片琉璃瓦,单看是不贵,可一平方就得用二十余片,一间屋子就得用四千多片琉璃瓦,长安和洛阳这些权贵们的宅院小则有几十个房间,大则有上百个房间,如李林甫宅这样占据整个平康坊八分之一面积的豪宅更是有二百多个房间,一个大单子下来就是数百上千贯钱的大订单。
至于那些家中只有数个或者十几个房间的普通小官小家,他们也不会舍得用琉璃瓦铺屋顶。
琉璃瓦卖价虽高,成本却不高,李长安又黑心定了高价,其中利润堪称暴利。
没办法,在洛阳投入基础建设的钱那么多,基础建设这个类型的投资又一年两年收不回成本,维护费用还高,她总得从其他地方回一波钱吧。
反正权贵们有钱,不坑他们白不坑。
“说起来你们太子府要不要换个屋顶,看在咱俩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打八折。”李长安饶有兴致询问李明锦。
等韦坚案发生以后,太子可就没有这个胆量豪奢花钱了,而且没了京兆韦家的支撑,太子都够呛还能买得起琉璃瓦。
趁着现在太子胆子还大,又有韦家给他供给花销,能坑一笔是一笔嘛。
“十王宅那一片儿,其他王府可大多都已经下了订单了。”李长安接着安利。
李隆基虽然把儿子都关在十王宅里面,可在金钱上还是不吝啬的,每一个亲王都有钱的很,又是皇家,大唐最爱富丽堂皇的装扮,这些亲王都是优秀的消费客户。
毕竟既不能从政也不能从军,连长安城都出不去,连旅游都不行,只能在家里看看歌舞花花钱这样子了。
李明锦无奈道:“不用你跟我说,我阿爷知道哥奴宅中换了琉璃瓦后立刻就派人下了单子,跟哥奴较劲呢。”
“嘿,我这就写信先让琉璃厂把你阿爷家的订单先赶出来。”李长安乐了。
得赶在李林甫动手之前把太子府的订单完成,这朝堂局势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等太子吃了大亏以后说不准连尾款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得趁着太子还有钱的时候,把太子府的订单往前提一提,加班加点把他买的琉璃瓦制出来,也好趁早把尾款拿到手。
“你为何不把工厂开在长安郊外呢?”李明锦忍不住道,“离长安城近,还省去了从洛阳再运过来的麻烦。”
“长安的地价太贵,要雇人花的钱也多,不适合。”李长安找了个看似正大光明的理由。
李明锦有些失落:“那你往后也要在洛阳世族中找驸马吗?我阿娘要给我相看郡马了,估摸着是在长安找了,她舍不得我离开长安。”
她只怕成亲以后与李长安见面的日子就更少了。
李长安“啊”了一声,诧异道:“你这才多大,满打满算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这就要考虑这个?”
唐朝按照虚岁计算年纪,她虚岁十三岁,李明锦比她大一些,可也就虚岁十五,大唐虽说男女成婚年纪偏小,可那是普通百姓早成婚早分家出去,家里少两张嘴也轻松些,权贵之中普遍成婚年纪还是十八岁往后。
咸宜公主当初就因为武惠妃舍不得,在宫中多留了两年,到了二十二岁才成亲。
李明锦惆怅道:“我阿娘想在韦氏中为我挑选一个好夫婿,韦家好男儿大多早早就被定了下来,她也只能提前相看,有好的便留着给我。”
韦氏是韦妃的娘家,她想在娘家给李明锦挑选夫婿,一来是知根知底,二来也是京兆韦氏显赫,对郡主来说已经是极好的选择了。
这时候虽说门第比夫妻感情更重要,可能嫁一个貌美才高的好郎君总比嫁一个没出息的浪荡子好。
李长安想起她看过的韦氏那些子弟的资料,语气微妙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出家当道士吧,如玉真姑母一样,养几个貌美郎君,岂不自在?”
“我阿娘阿爷不太愿意。”李明锦托着腮帮叹了口气。
李长安恨铁不成钢伸手戳了一下李明锦的脑门:“你就是太乖了,他们对你要求才这么高。你看我父皇你祖父,他对女儿妹妹的要求就是不造反就行,玉真姑母养面首的钱还是找她兄长要的呢。”
在咱们大唐,公主不造反都是给亲爹面子了,他们还想让公主郡主贤良淑德不成?
李明锦看着李长安潇洒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羡慕。
临走之前,李长安本着跟李明锦的交情还是好心提醒了她一句:“你最好别跟韦家走那么近,最好也提醒你阿娘让你舅父暂且别跟你阿爷走那么近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虽然这番劝告肯定一点用都没有,到了这个时候,韦坚已经跟李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他们根本不可能听李明锦一个小女儿所说的话,李长安却也只图个心安。
到底她跟李明锦交情不错,韦妃每回见到她也都笑眯眯的。
二人鬼鬼祟祟从屋内各自离开后,李长安去找了玉真公主,玉真公主是宴席的主人家,如今正在园子里领着一群人一起赏梅花,见到李长安过来,笑着把李长安拉到了自己身边。
玉真公主交游广泛,身份高贵,是李隆基如今唯一一个活着的同胞兄妹了,又不牵扯朝政,所以她在长安权贵圈子中十分受尊敬。
“我给你引见一个玩伴。”玉真公主拉过来一个身穿道袍,神色疏离的女道。
“这是李腾空,右相之女,如今也出家修行,暂且住在我的玉真观中。她这人有个怪癖,只愿意让旁人喊她的道号腾空,不愿让旁人喊她在家中的排行,你唤她腾空便可。”
玉真公主又对李腾空道:“这是寿安公主,你唤她寿安、二十九娘、安娘都行,你若是不觉得怪,喊她长安也行,她打小就喜欢长安这个名字,只是我皇兄觉得怪,便给改了大名,我平日也只当小名唤着。”
李长安挑了挑眉,她看着面前神情清冷的女子,心想这个姐姐她认识。
羡君相门女,学道爱神仙。
这是李白赠她的诗。
是李林甫那棵歹竹出的一颗好笋。
“我已经出家,便与凡俗不再有尘缘,便只有道号,不再论家中排行”李腾空淡淡道,她身上衣服穿得很素气,瞧着也已经是长安落后了几年的流行款式了。@众人却只是笑,不以为意。
李腾空能被玉真公主带着来参加这个宴会,除了她与玉真公主一同修道之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是李林甫的女儿。
同样跟着玉真公主过来的还有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女道士,可因为那人只是普通八品小官的女儿,便被冷落在一旁,无人与她搭话。
只有李长安看了她一眼,那女郎瞧着跟李长安差不多大,与李长安目光正对上也不羞涩,只是对她露齿一笑,随即又扭过头赏梅花去了。
在场这么多人中,或许只有她一人的心思真正在梅花上。
韦妃却在园子另一侧,与玉真公主这边有男有女不同,韦妃身边围绕的却都是一些妇人,她们大多都是出身世家大族,所嫁的郎君也都在朝中为官。
韦妃在拉拢着这些妇人,试图借由她们影响她们的郎君,为太子拉拢些人脉。
宴会散后,韦妃在马车上疲惫靠着车厢,这才有时间询问和政郡主。
“你今日跑哪里玩去了,我好久没见你。”
李明锦靠在韦妃身边给她捏着肩膀,“我去花园那逛了逛,看梅花呢。”
她嘴上虽然应着,可心不在焉,心思却在李长安白日给她说的最后那句话上。
李明锦很相信李长安,这些年来小姑母说的话几乎都是对的。
小姑母为何会提醒让她舅父不要跟她阿爷走得太近?母兄与妹婿之间走的近些也不为过啊。
还是说她阿爷想要做些什么?
李明锦心中一紧,迅速想到了这段时间李亨的不正常之处。
李亨的紧张、隐藏在紧张下的狂喜、越来越多次与她舅父密谈,偶尔在朝堂上受了气回到府中便会破口大骂李林甫,口中还出现了数次“皇甫惟明”这个名字,仿佛生怕什么消息泄露出去一样对太子府严加管控李明锦抬起了头,看着身侧疲惫合上眼睛假寐的韦妃。
“阿娘。”
“嗯。”
“阿爷和舅父是不是要对付右相?”
韦妃睁开了眼睛:“谁告诉你的此事?”
“我猜的。”李明锦轻声道。
“这些是你阿爷的事情,咱们不用管。”韦妃将李明锦揽入了怀中,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
马车驶入太子府,李明锦心事重重跟着韦妃回到了内室,韦妃开始看太子府的账本,李明锦也拿起了一本帮着她看。
“阿娘,李林甫是个聪明人对吧?”
李明锦的心思依旧不在账册上。
韦妃抬首颦眉:“哥奴乃是奸佞,虽有小智,却无大才。"
“要不,您劝一劝阿爷,让他不要着急动手我总觉得阿爷行事太急躁了。”李明锦吞吞吐吐。
实际上是她觉得自己父亲不太聪明,似乎不是李林甫的对手。
韦妃放下了手中的账册,无奈道:“你今日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个,这些事情与你我无关,现下咱们的要紧事是给你挑一个夫婿,至于朝堂上的事情,自有你舅父和你阿爷商量。”
“怎么就跟咱们无关了,我是太子的女儿,您是太子妃,阿爷的事情自然跟你我息息相关。”李明锦轻声反驳着。
“无论朝堂上发生再大的事,也不会牵连到太子家眷。”韦妃走到李明锦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李明锦却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小声举例反驳:“废太子李瑛就牵连到了太子妃薛妃。”
“那也没牵连到李瑛的儿女,至于为娘倘若真到了那个地步,那我也认了。”韦妃揉着李明锦的脸。
“你阿爷当年还是忠王时,我便是他的忠王妃,也是曾一同患难过的,难道以前我能陪着他患难,往后我便不能陪着他共患难了吗?倘若你阿爷真那我也会与他生死相随,黄泉之下接着做夫妻。”
韦妃笑容坦然又坚定。
她大概知晓一点她的兄长和夫君要做什么,可她并不害怕,只是在背后默默支持着李亨。
作为日日夜夜与李亨同床共枕的太子妃,韦妃也知道李亨对于李林甫的厌恶和对于天子位置的渴望。
她倒是不在意自己日后会不会是皇后,她只是支持自己夫君的一切做法,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韦妃都做好了与李亨一同承担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