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道令牌快马加鞭传入阿布思的府邸。
安禄山的病终究还是好了,他又开始步步紧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骁勇善战的上万突厥猛士实在太惹人垂涎,安禄山看上的东西,总是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阿布思面色冷峻,他已经换上了皮甲,突厥人不喜欢穿铁甲,厚实的皮甲才是陪伴他们世代征战的伙伴。
“走吧。”阿布思拎起了他的大刀,神色冷酷,他身后几人也都面色冷峻,脚步匆匆跟随步入军营。
安禄山派来的传信官正在坐在帅帐中喝茶,咿瑟地高昂着头颅。
他已经是第三次坐在这个帅帐中了,前面两次他对阿布思冷嘲热讽,那个号称“蓝血突厥”的阿史那阿布思对他低声下气,传信官极为享受这样狐假虎威的感觉。
他一定要逼迫那个没用的家伙出发,安节度使那边已经催促了两遍了,这次纵然阿布思给他再多的好处,他也不能再任由他拖延了。
一见到阿布思进来,传信官便趾高气扬站起来:“节度使之令你敢不从”
阿布思手起刀落,一道血箭喷出,传信官睁着一双惊恐双目的头颅便滚滚落地。
“今日便先以此獠祭旗。”阿布思目中露出一丝畅快。
他本就是草原上的猛兽,却要折辱于这样的奴隶人之手,实在是对不起历代先祖。
草原才是他的归处。
“传令全部,迁移。”
阿布思只觉得自从他投奔大唐以后一直堵在他胸口上的那一抹怨气瞬间消失不见,他意气风发大笑:“所有人都跟老子一起回草原!”
他难掩激动,高兴的眉飞色舞。
阿史那家族,生来就是草原上驰骋的狼群,不应该在自己的脖子上套上枷锁!@阿布思全然不知道,他的兵马还没有走出大唐疆域,他谋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多方势力耳中。
范阳节度使府邸。
安禄山听到阿布思反叛的消息并不觉得吃惊,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倘若阿布思能够乖乖把手中的兵权给他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安禄山也知道阿布思的性子,突厥人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坐以待毙的好性子,被逼急了,十有八九就会干脆反了大唐,一走了之。
这样自己就能上书朝廷,接着平叛的名义顺利收编阿布思的部落里,突厥部落里的青壮,可各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汉子。
也会是他日后谋反时候的中坚力量。@“先上一封奏疏给李隆基,找两个文笔好的读书人写,就说本节度时手下出了这样的反贼本节度是深感不安,立刻便启程镇压叛乱了。”安禄山慢条斯理道。
“再给回纥契丹的那几个部落递个消息。突厥想要返回草原,最着急的人可不是本节度使。”
安禄山喜欢坐收渔翁之利。
阿布思叛乱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长安城兴庆宫内。
比安禄山的奏疏先到一步的是李长安的慰问信。
李长安每隔数日便会给李隆基寄一封信,这些信有一些李隆基闲着没事的时候会看一看,有一些来不及看便就随手找个地方放着。
遇到李隆基心情好的时候他还会提笔蘸墨回一封信。
倒不是他对李长安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李隆基很享受这种父女情深的感觉。
也让天下人知道,他李隆基对自己的孩子多么好。
这些年李隆基时常后悔自己当年太冲动,一气之下一日杀三子,留下了薄恩寡义的名声,他追求像他的先祖太宗皇帝那样的美名,对此耿耿于怀许多年。
分明太宗皇帝也杀过造反的儿子,为何天下人不说太宗皇帝薄恩寡义呢。
思来想去,李隆基觉得是因为太宗皇帝对高宗皇帝父子情深的事迹太多才掩盖了太宗皇帝也曾经杀过造反儿子的事实。
只是让李隆基对李亨表示父子情深,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他了。李隆基看着李亨便腻味,恨不得让这个觊觎自己皇位的混账太子滚得越远越好,如今李隆基也没有了年轻时能伪装的心性,也不愿意为了好名声去和李亨装出父子情深的模样。
李长安就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
她很好的满足了李隆基的需求一能够证明李隆基的宽厚仁义又不至于触及到李隆基那颗敏感的心。
李隆基这一日便在百无聊赖翻看离长安从边关寄给他的信。
“朕这个小女儿,对朕十分贴心。”李隆基对高力士笑道。
他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状态。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威震宇内,四海莫不臣服,娇妻貌美,幼女贴心。
觊觎他皇位的讨人厌儿子这两年也终于知道了谁才是大唐天下的主人,识趣的消停了下来,不再总凑到他眼前碍他的眼。
高力士凑趣道:“陛下和蔼,公主自然贴心。”
李隆基听到高力士的奉承话嘴角越发上扬。
“八百里加急!”
一道撕心裂肺的通传声打破了殿内的祥和气氛。
李隆基豁然起身,接过了通信官手中拿着的八百里加急文书。
囫囵看了一遍后,李隆基勃然大怒。
“阿史那阿布思竟敢背叛大唐。”李隆基面色阴沉。
他前脚还在感慨四海臣服,后脚便出了降将谋反的事,这就是在打他的脸。
“朕对他恩重如山,给他高官厚禄,他竟然敢背叛朕,罪该万死。传李林甫,杨国忠来见朕。”李隆基震怒。
“命安禄山迅速平叛,朕要看到逆贼的人头摆在朕的桌案上!不管阿布思逃到何处,朕都要看到他的人头!”
帝王的颜面无人能够触犯,大唐的威仪不容触犯,如今的大唐起码在表面上看还是那个无人敢触怒的天朝上国。
李隆基盛怒之下,不仅给安禄山下了命令,还给朔方节度使、安北大都护府都下了圣旨,倾尽一切代价追捕阿布思。
就算对屡次侵犯大唐边境的吐蕃,李隆基也没有如此生气过。对帝王来讲,臣子的背叛比敌人的冒犯更让他觉得怒不可遏。
此时阿布思率领的突厥军队已经回到了草原上,只是情况比他想的更加糟糕。
阿布思先前打算打草原部落一个措手不及,先趁着自己的兵多将勇占下一块儿水草不太富饶的土地,把那块土地上原本驻扎的小部落赶走。
就算之后回纥和契丹的各个部落发现了他,那也是木已成舟,他可以占据土地打防御战,只要挨过前头最艰难的这几年,后面再图谋发展也不迟。
只是忽然围堵上来的回纥和契丹联军让阿布思惊愕极了。
回纥人和契丹人怎么会这么快?
阿布思又惊又怒,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是走漏了消息,可已经为时已晚,他慌忙应战之下根本不是回纥契丹联军的对手。
平卢与回纥接壤的草原上,阿布思手中的长刀已经沾满了鲜血,他身上的布甲被砍的七零八落,下巴也被削掉了半截,正往下滴着血。
“可汗,咱们撤退吧,兄弟们顶不住了。”裨将悲凉大喊。
他们此次是全部落迁移,能征善战的汉子顶在前面,后面还有几个突厥部落的老幼妇孺在后面慢慢往前走呢。
现在跑还能来得及,再过一阵让这些人发现了后面的那些妇孺,那突厥就真的要灭族了。
此时已经容不得阿布思多想了,他咬牙道:“让后面的人立刻转身往回逃!”
阿布思自己则带人垫后,好在回纥人和契丹人并没有要对阿布思赶尽杀绝的意思。
他们只是为了逼迫阿布思回去,不让突厥再返回草原。突厥还有上万的精兵,没有必要把他们逼得鱼死网破。
见到阿布思等人狼狈逃窜,以药罗葛部落为首的九姓回纥联盟率先停下了脚步。
药罗葛的大元帅眯着眼看着阿布思仓皇逃窜的背影,心里想起了他的外甥女,也就是药罗葛部落大居次药罗葛娴的要求。
往大唐的西南方向驱赶。
“咱们把人散开,由各部落元帅领着本部的人马把他们往大唐驱赶如何?”药罗葛大元帅转头询问契丹的元帅。
回纥和契丹本身就不太对付,这一次完全是因为要对付共同的敌人突厥才勉强联合在了一起。
如今突厥部落已经识相后撤,回纥和契丹自然也就没有了结盟的必要。
契丹元帅点点头,答应了回纥元帅的建议。
反正契丹在东北方向,他只管往西南方向驱逐突厥部落。
最好突厥部落能够往西北方向的回纥汗国去,斗一个两败俱伤才好。
见到契丹军队离开,药罗葛大元帅才又下令从北向南去驱逐突厥部落。
驱赶,是刻在以畜牧打猎为生的草原人骨子里的本事。
如何才能让猎物按照自己设定的路线逃跑,草原人对此有数千上万年的经验。
来自东北方向的驱逐猛烈,阿布思所带领的突厥部落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往西偏移。
回纥人和契丹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驱逐突厥部落。
他们只想把已经离开了草原的突厥部落再赶出草原,至于先背叛草原又背叛大唐的突厥部落会被大唐如何惩罚,就不是他们愿意关心的事情了。
数日的驱逐,终于把突厥部落又赶回了回纥和唐朝的交界线。
阿布思骑在马上,看着北方排成一排虎视眈眈威胁意味满满的回纥人和契丹人,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大唐的边界石。
他回不去草原,也回不去大唐了。
阿布思虎目通红,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部落中那些被护在军队中间的老弱妇孺。
“所有人,往南走!”阿布思一咬牙,率先扯着缰绳回了头。
阿布思终究还是选择了大唐。
回纥和契丹是真的会屠族,大唐起码不会对妇孺下杀手。
殊不知一只螳螂和一只黄雀已经在他前方的路上埋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