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李隆基身侧的杨玉环微微扬起秀眉,诧异看了一眼站出来为李长安说话的李林甫。
是巧合还是长安早有安排?
李林甫喜气洋洋道:“汉武帝时开疆拓土,四海臣服,有十八岁威震漠北的少年英才霍去病;隋灭唐立,我大唐初建,有平阳昭公主巾帼不让须眉,为建立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正是因为陛下天宝盛世,方才有寿安公主十六岁一战成名啊。”
“此乃大大的吉兆,臣贺陛下!”李林甫眉开眼笑,仿佛当真是为李隆基感到高兴一样。
李隆基想了想,乐了。
好像真是这个道理,汉武开疆扩土是吉兆,大唐建国也是吉兆,汉武有霍去病,自家祖宗有平阳昭,这么看来,自己有寿安,正是说明自己是汉武帝和自家祖宗那样的雄主。
在大唐,汉武帝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大唐崇尚汉朝,一样喜欢开疆拓土,汉武帝在李隆基眼中也是一代雄主,自家祖宗就更不用说了,李隆基这辈子的目标就是“小太宗”。
嗯,当然要是能有超过自家祖宗的功绩那就更好了只是开国的功劳实在太大,非后人能够并肩。
李林甫并不担心李隆基不听他糊弄。
关于如何糊弄李隆基,李林甫堪称大唐第一资深学者。李林甫这辈子一大半的时间都在研究如何让李隆基信任他,李隆基的宠妃和爱臣换了一个又一个,唯有李林甫屹立不倒。
甚至李隆基都能说出来“天下政务都托付林甫”这样信任百分百的话,对自己妻子孩子李隆基都没这么信任过。
李林甫还嫌把李隆基捧得不够高,又咳嗽了两声道:“陛下之家亦是将门传家,军功起家,将才频出。世人皆道虎父无犬子,寿安公主能够如此厉害,皆是因为有陛下这位父亲啊。”
“陛下万金之躯,为了江山社稷只能端坐于高堂之上,臣以为,倘若陛下有机会领兵作战,必然也是如太宗皇帝一样的神将。”李林甫面不红心不跳地拍着李隆基的马屁。
将李隆基拍得飘飘欲仙。表面上李隆基还是注重谦虚的,他挥手道:“林甫爱朕,方才如此盛赞朕。朕非完人,带兵打仗之事还是嗯。”
可李隆基思忖一下,觉得李林甫说的也有道理。
千年世家林立,还弄出了什么姓氏谱,唯出身论,大唐人普遍相信天赋会随着血脉流传。
他祖上出了一串的名将,算起来他也是将门子弟。他祖爷爷会打仗,他女儿会打仗,没道理他没有打仗的天赋。何况自个年轻的时候带着金吾卫发动过不止一次政变还都赢了,想来自己带兵打仗的天赋也很强。
奈何为了江山社稷,他必须端坐明堂,也无法亲自带兵到战场上一展天资。
哪个男儿没想过上阵杀敌,一将功成万骨枯呢。
李隆基自然也曾幻想过自己如太宗皇帝一般亲自带兵上阵杀敌的模样.
奈何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他也不能御驾亲征,当真可惜。
这么一想,寿安这个天资妥妥是肖父啊。
要是李长安知道了李隆基的想法,必定会恨不得给他两个耳光安史之乱时期要不是你非要自己微操,安禄山连潼关都打不进来!
不过起码李隆基如今心里舒服了,一想到李长安心里也只剩下慈父之情和骄傲自豪。
“朕这个小女儿,自小肖朕。”李隆基颔首笑道。
一群他的爱臣自然都捡着好听的话来奉承李隆基,李隆基越发开怀。
李林甫拱拱手道:“臣以为,寿安公主既有卫霍之才,陛下不妨效仿汉武,明君良将,也好凑个彩头庆贺逆贼伏诛,大唐江山永安。”
杨玉环眼皮轻微跳了跳,事到如今终于确认李长安绝对是和李林甫有勾结了。
悄悄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自家三姐妹的恩宠加上她的枕头风,再加上杨国忠自己奸诈阴险又占了一个年轻力壮,甚至还有太子李亨作为暂时同盟,这样都没法在杨国忠和李林甫的政斗中让杨国忠占着便宜。
如今也只能等着李林甫病死杨国忠才能坐上相位。
李隆基有多“爱”李林甫,没有人比吹了许久枕头风都没能吹动李隆基换相的杨玉环更清楚了。
果然,李隆基听到李林甫的话之后立刻饶有兴致询问:“朕记得先前的朔方兵马使是李光弼吧,李光弼升任朔方节度使之后这个兵马使的位置还空着?”
李林甫心中冷笑,这个位置当然还空着,李长安一开始看上的就是这个位子,可不就是空着等她上任嘛。
“的确还空着。”李林甫面上笑道。
“那就让寿安公主加任此职吧。”李隆基爽快道。
李林甫端起酒杯,为李隆基贺:“陛下与寿安公主父慈女孝,明君良将,真乃一段盛世佳话,臣见之喜不自禁,愿以此杯酒为陛下贺!”
话罢,便将手中端着的酒一饮而尽。
随着此话落下,宴会的气氛也越加热烈,有了李林甫带头,其他人纷纷举起酒盏齐声道:“臣等为陛下贺!”
宴会的气氛顿时被推向了高潮,歌舞乐再起,君臣和乐融融。
杨玉环:“”
这可真是专业对口了。
杨玉环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君臣相宜的李隆基和李林甫,又捏起帕子擦了擦嘴角,掩饰住自己面上的无语。
论起对身边这位帝王的了解,杨玉环在李林甫面前都觉得自己自愧不如。
这番奉承话杨玉环听着都簌簌往下掉鸡皮疙瘩,偏偏皇帝还真就信了。
杨玉环忍不住想,倘若这位右相没有托生成男子而是托生成了女郎,只怕凭借着对圣人的这份了解,拿下那个皇后位子也是手到擒来。
这位圣人被他的祖母和伯母吓破了胆子,怕皇后会分薄他的权力,便想方设法弄死了王皇后,往后又不再立后,无论是武惠妃还是她,李隆基都只舍得给一个宠妃名头。
对李林甫倒是能放心“天下大事尽托林甫”,李林甫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宴会散了后,李林甫却没有立即离开兴庆宫,而是放慢了脚步,故意借着操办接待南诏使节宴会的由头又在花萼相辉楼内逗留了一阵。
花萼相辉楼与勤政楼挨着,从花萼相辉楼的楼上露台往下看,可以看到勤政楼的殿门。
李林甫一双瘦的已经能看得见血管的崎岖双手紧紧抓着花萼相辉楼露台的栏杆,直到看到中书舍人拿着圣旨从勤政楼内走出来,这才咳嗽几声,将手缩入袖中,缓缓走下了花萼相辉楼。
他做事主打一个谨慎,既然答应了李长安,那便要保证事成。
回到相府后,李林甫便躺回了床上,在李岫的伺候下喝了两碗汤药,而后才吩咐李岫亲手将他脸上的胭脂擦掉,露出了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老脸。
李林甫深深喘了两口气,觉得胸口一日比一日胀的发疼,每每合上眼李林甫便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那个尽头。
“把这个玉佩送给寿安公主,告诉她,本相答应她的事情做完了,让她别忘记昔日之盟约。”李林甫闭着眼睛从自己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扔给自己的长子。
李岫红着眼,应了一声是,立刻派人将玉配送往朔方。
“为父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李林甫躺在榻上,合着眼睛,忽然道。
方才刚安排完人手将玉佩送往朔方的李岫闻言眼眶中立刻蓄满了眼泪。
“阿爷何出此言。”李岫悲切道。
李林甫自嘲一笑:“说不准当真如李亨私下唾骂的那般,为父这辈子打压文人太多,以至于命宫被文曲星所冲才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李岫心思一动,急切道:“那不如咱们也请高人看看,说不准延阿爷之寿。”
“老夫一向不信这些鬼神之事。”李林甫叹息道。
“看看总是好的。”李岫抓住了李林甫干枯消瘦的手,像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李林甫心中轻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算了,由着阿岫找人去吧,权当是安慰自己的长子了。
加寿安公主为朔方兵马使的圣旨抵达朔方的时候却没有找到寿安公主,而是由朔方节度使李光弼代为领旨。
“公主带兵巡查边境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李光弼三言两语便将使节打发了回去。
至于这一张圣旨,李光弼只是看了一眼便随意搁到了一边。
给公主调动朔方将士之权。
@自家公主早就带着朔方军队深入草原了,还用得着你允许?
李长安正坐在药罗葛部大居次帐篷中,准备着进行“造反计划之回纥模拟卷”。
“老师啊,三个月都过去了,您这边准备到哪一步了?”李长安直接甩出来厚厚一摞计划书,笑眯眯看着苏娴。
不知怎地,苏娴在李长安的注视下竟然有些紧张,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被导师盯着要成果的学生时代。
“已经说通了我阿母和阿舅支持我,如今只等着阿父归天了。”苏娴忍不住正襟危坐乖乖道。
李长安嗯了一声:“天命所归的神迹造好了吗?”
“正在做。”苏娴挪了挪身体。
李长安目光锐利看了苏娴一眼:“正在做?”
“那磨延啜想要杀父夺位的流言,老师可放出去了?”
苏娴:“啊?”
还要做这个吗?
“造反这事是有技巧的。”李长安恨铁不成钢道,“不能等老可汗死了你再说磨延啜杀父夺位啊,这么没前没后的忽然说一句谁信。”
“得先做铺垫,先把流言传开,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自然会有信的人,到时候你再跳出来说磨延啜杀父夺位可信度才高啊。”
李长安胸有成竹:“对于怎么诬赖一个人谋反,我家里也是有那么一些不外传的经验的。”
想到李长安如今大唐公主的身份,苏娴也赞同点点头。@确实,术业有专攻。
“我已经派人摸过了老可汗的脉搏,他估计是没几个月好活了,咱们还是得速战速决。”
李长安有条不紊安排着:“先派几个口舌伶俐的在部落里传闻你阿娘怀着你的时候梦日入怀不对,你们部落崇尚狼,那就梦雪狼撞入肚中。然后再散播磨延啜狼子野心,老可汗如今病入膏肓就是磨延啜等不及继位,才偷偷给老可汗下毒,以至于老可汗病重。”
“为了增加说服力,你还可以派人在流言里加一句有人曾听到磨延啜私下对左右亲近说‘天下岂有三十年的太子'。"
“还有炸/药,不仅要往磨延啜的住处里埋,还有他的亲信家里也都多埋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