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淮是被一阵叫卖的喧嚣声吵醒的。
他觉得脑袋疼,勉强翻了个身,鼻尖嗅到陌生的类似木屑的气味,又倏地睁开眼。
入目只见木板,身下的床也分外硬,盖在他身上的被褥也很粗糙,就连他的衣服都是粗布麻衣,已经磨得他皮肤泛红微微麻痛。
易淮把身体翻正,发现自己身上跟散架了似的疼,而入目的还是木板,但多了简陋的房梁。
易淮猛地坐起身,却又因起势太猛,气没顺上来,一阵猛咳。
他的动静有点大了,有渔女打扮的少女一把推开了门进来:“哎呀!你醒啦!”
她惊喜地走到易淮跟前:“你晕了好久呢,阿爹还说你今日要是还不醒来,晚些时候把鱼卖掉了,就去城里给你请好点的郎中瞧瞧。”
少女说着,视线又飘远了下,声音也小了些:“我就说萧哥哥的医术虽不能说绝,但也不差嘛。”
她眉目含春,显然是对那位“萧哥哥”有意。
但现下这些并不是易淮关注的重点。
易淮瞧着少女,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布衣,宽大的衣袍、过长的头发,还有屋内的摆设以及少女说话的方式……
不是吧。
易淮心说不是吧。
他…穿越了?
易淮捞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腕上横切的旧伤仍在,走向都与记忆中无二,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姑娘,可有镜子?”
少女稍怔,虽不明白,却还是将旁侧屉子里的镜子拿出递给他:“你别担心,你这张脸没受伤,还好看得很。”
确实好看得很。
易淮瞧着镜中自己的脸,心道一模一样。
甚至就连这具身体……
“咳、咳咳……”
易淮按下铜镜,一手压着心口对着旁侧咳嗽。
少女哎呀了声,忙帮他拍背顺气:“你没事吧?可要喝口热水?萧哥哥说你先天不足,此番落海又着了凉,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他给你开了几服药,但你一直昏着,也没法喂你。我这就去帮你熬。”
易淮没能说话,少女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他独自咳了会儿,稍微舒缓了点,又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那张惨白的脸已经因为急咳有了不正常的血色,看上去更为病态。
他无声地扯了下嘴角,觉得真是造化弄人。
他还以为老天让他穿越,是因为看他做了这么多好事,给他一次新生…结果是身穿。
就这具破身体,说不定明天就会死在人家里,给人徒增麻烦。
这难道是入轮回前的最后一道考验么?
那还真是无聊。
易淮掀开被子,赤脚下床,又咳了两声,他正要站起来,又见一妇人端着茶走了进来:“哎呀,小伙子,你身子还没好,怎能下床?”
她手劲大,硬生生将易淮摁在了床上,还能一边倒水:“阿稞去煎药了,还顺便叫萧家小子再来给你把把脉,你快些坐下。”
“……多谢。”易淮不得不接过递过来的茶杯,但他没喝,只是道:“阿…大娘,不劳您费心了,我身体我清楚也别让你女…令女多跑这一趟了。”
他说着,又咳了两声:“听阿稞的意思是你们救了我,多谢,只是我身无分文,无以报答……”
“要什么报答呀!”
妇人笑着说:“我家那口子为了救你,可是顺带抓到了两条好大的海鱼呢,这不,刚卖了个极好的价钱,都有钱给阿稞买身近日那些有钱人家的千金们之间流行的衣裙了,这就是你的谢礼!”
她宽慰易淮:“你且安心在这住着…对了这个给你。”
妇人从自己腰间掏出一枚洗净的剑穗递给易淮:“捞到你时,你手里紧紧攥着这个,看着不是俗物,想来对你很重要,我便帮你小心洗净晾干了。”
那是一枚串了红玛瑙的白金色剑穗,编织的结很独特,看着精致漂亮。
易淮稍怔。
这是…《青云上》官方送他的礼物。
他记得,他穿越到这儿前,手里抓着的不只是这个,还有《青云上》的游戏卡。
故而易淮问了句:“只有这个了吗?”
妇人一愣:“公子还有旁的重要物件吗?若是如此…那我待会儿叫我家那口子再在捞到你那儿找找。”
“…不,不是。”易淮并不想麻烦他们。他伸手接过:“我只是随口一问。”
妇人迟疑地看着他:“公子…是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了吗?”
易淮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说好。
妇人大概是个会脑补的,见他不语,立马警惕,声音都压低了:“公子莫不是遭了仇家?可要我帮你报衙门?”
刚穿越就遇上这么热心的人,易淮也不知道该说是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太好。
他无奈地笑笑:“也不是,只是这儿大概没有我的安身之所。”
妇人没明白:“啊?”
易淮也没多解释,他又咳了两声,终于把那杯温热的白开水喝下:“…大娘,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何处呀?”
“我们这就是一无名的渔村,但归二十里外的鲤泉管辖。”
妇人说:“鲤泉是我们这儿最近的城了。”
鲤泉……
没听说过啊。
易淮在心里轻嘶,又压不住嗓子里的痒意,咳了咳:“…鲤泉啊,正好我想起我有一旧友就居鲤泉,烦请您告知如何前去,我好投奔他。”
妇人啊了声,易淮笑笑,那副皮囊看上去可真不像是会骗人的:“我这身体先天如此,他也晓得,他家中还有一些好药,他欠过我人情,我向他讨要一下,他会给我的。”
妇人一听易淮有朋友可以帮他治病,根本没多想:“正好一刻钟后老王家的要进城卖货,你跟他一同前去就行…但你身上没有通关文牒啊!”
易淮:“……”
他穿越的架空朝代如此真实吗?
易淮咳了两声:“…无事,我到那时托人与他说一声,叫他帮我补办就好。”
反正他也不是打算进城,只是不想死在这儿给别人添麻烦。
妇人大概是从小就在这渔村,未经太多杂事,故而信以为真:“行,那我现在就去跟老王家的说一声…不过你还是喝一剂药再走比较好。”
易淮想了想,没拒绝:“多谢。”
他微顿:“您识字吗?”
“我是不识几个字,但我那女儿,阿稞,她同萧家那小子学过不少,怎么了?”
“借您点纸笔。”
易淮笑笑:“写点东西。”
这家人用的纸笔材质也一般,得亏易淮是学过软笔的,这才能写字…也得亏这个世界用的是简体字,简直救大命。
他留下一封简短的信和几个菜谱,在阿稞端着药来了后,就将其交给了阿稞:“等我离开时再看吧。”
阿稞眨巴了下眼睛,显然是听过一些武侠话本的:“公子,你莫不是什么绝世高手,留了一套超厉害的心法给我?”
易淮失笑,眉眼间总算有了点神采:“你回头看了就知道了。”
这药很苦,还好阿稞熬得浓,所以只有一口。
易淮捏着鼻子喝下后,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又连喝了几口白开水才压下。
现代科技发达,他真的八百年没喝过汤药了,都是吃水咽的丸子。
易淮呼出口气,披上妇人为他准备的外衣,没太在意自己被磨红还泛着疼的皮肤:“多谢两位。”
他不知道他穿越到的这个时代是如何行礼的,就按照《青云上》的谢礼来行。
老王家的是进城卖货,只有板车可坐,路上并不舒适,好在二十里地就是十公里,骡子跑得不算慢,颠颠荡荡的,易淮也晕头转向地坐过来了。
到了能看到鲤泉的茶铺时,老王家的说要歇下来喝口茶,也要清点一下货物。
易淮也打算就在茶铺和他别过:“多谢您,之后的路就不劳烦您了,也就几步路了。”
他笑:“我想在这儿多歇一下。”
老王没多想:“好,那你自己小心点。”
易淮在茶铺空闲的长椅上坐下,伙计过来:“客官要喝点什么?”
易淮扫了眼茶铺上标的价码:“……坐一坐,歇歇脚,行吗?”
他一文钱都没有,一杯茶都喝不起。
伙计闻到他身上的药味,犹豫了下:“那你先坐吧,要是来了人位置不够了,你自己让让啊。”
易淮勾起唇,想这个地方好人还是蛮多的嘛:“好,多谢。”
他落座的茶铺已经有两桌看着像是江湖人士的人落座,手边都放着趁手的利器,穿着打扮也是方便动作的束口衣。
易淮反正也是闲着无事,就听他们在谈论江湖事。
现下大概是讲到了高手。
“……那问月仙子双袖一舞,夹岸两侧的竹叶可是纷纷落下!要我说这内力比试,当还是问月仙子最优!”
“切,这算什么,要不是没有人能请出来那位天下第一,这内力比试谁敢办?都是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你是说燕奕歌吧?我听闻他从前仅用一叶就破了机关道内门最引以为傲的千军万马阵!据说那一片竹叶被他用内力震成无数细小不可见的丝线,根根缕缕直达核心,顷刻间就将那千军万马粉碎,化作飞烟!那机关道内门也是因此隐世不出,如今只有外门在外运作了!”
嗯,这么厉害?
易淮若有所思,这是个中武设定的世界吗?
第一高手燕……
嗯?
嗯??
嗯???
等等?
第一高手燕奕歌?????
怎么这么耳熟?
这不是他在《青云上》的ID吗?!
易淮陷入了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