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一片银晖显得巡城监肃穆庄严。
温苒苒一脸紧张地看着为温俊良察看伤势的大夫,控制不住开口问道:“顾大夫,我三叔的伤怎么样?”
顾大夫仔细捏捏他身上的骨头关节,良久才笑着回道:“小娘子放心,都是些皮肉外伤,不要紧,按时上药,吃些活血化瘀的汤药,三五天就好了。”
温苒苒听见这话才放下心来:“多谢顾大夫。”
“我就说没什么事吧!”温俊良撇撇嘴,“大惊小怪。”
温苒苒看着依旧疼得龇牙咧嘴的温俊良挑了挑眉:嘴真硬。
“既然没事就好。”于述开口道,“张四等人都抓进牢里去了,即便将来放出来想必也不敢再找你们麻烦。以后巡城监定会加紧巡逻,必不会让这等威胁百姓之事再发生。”
温苒苒听了笑着道:“于大人心怀百姓,大家都会感激您的。”
于述摆摆手:“此乃我份内之事。”他看向温苒苒,“还不知小娘子姓名。”
“我姓温,您唤我温小娘子就行。”温苒苒噙着笑,余光瞥见阿成几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地看向院内。
于述顺着温苒苒的目光,抬眼就见自己手下的几个小崽子如此不知礼数,脸色瞬间一暗。
阿成等人望着温苒苒的推车,闻着那香辣醇厚的香气直流口水,全然没察觉于述的神色。
温苒苒见几人这副模样心下了然,立时笑着起身走过去,掀开锅盖热情地招呼道:“已经这么夜了,官爷们巡街操劳,想来也是饿了。我这还有没卖完的卤味和钵仔糕,若是不嫌弃就垫垫肚子吧!”
“不嫌弃不嫌弃!”
阿成几人齐刷刷地扑了过去,眼睛晶亮,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卤味。
阿成咽咽口水:“温小娘子您不知道,推车回来这一路上可给我馋坏了!好几次都想掀开锅盖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什么山珍海味。”
“哪里有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些寻常卤味。”温苒苒笑道,“鸡架、豆干、笋子、鸭翅之类的,不值什么钱。”
“鸡架?”阿成听了很是新奇,“鸡架还能吃呢?给我来一个尝尝。”
他边说边伸手解钱袋,温苒苒见了连忙道:“这些剩了回去也没法卖了,官爷们不嫌弃就好,怎敢再收钱呢!”
“得收得收。”阿成嬉笑着调侃,“若是传出去了,外头人定要说巡城监的人不老实,收老百姓的贿赂。”
于述听见阿成如此说,脸色才晴了几分,走过来也道:“规矩还是要守的。”
温苒苒知晓他们觉得自己摆个小摊不容易,这才如此说,她想了想也没再坚持,借口说是卖剩下的打了个折,以成本价卖给他们,
温俊良揉着钝痛的肩膀凑过来,刚伸手想要拿块豆干就见温苒苒横着眉毛幽幽开口:“三叔您身上有伤,这些辛辣之物不能碰。”
“就一块!”他抿抿唇,开始讨价还价。
“半块都不成!”温苒苒态度坚决,但看着温俊良这副鼻青脸肿的模样觉得实在是可怜,笑着哄道,“赶明儿等您好了,我给您做煎粉、钵钵鸡、凉皮、拉条子、肠粉……”
一样一样数下来,温俊良馋得口水咽得咕咚直响。
温苒苒见他满脸期待,转身向于述道别:“时辰不早了,我跟三叔得回去了,家里人惦念着呢。”
于述听了立刻要安排人送他二人,温苒苒连连摆手推拒:“若是被我爹爹娘亲瞧见是巡城监的官爷送我们回去,定是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不劳烦大人了。”
他听温苒苒如此说只得作罢,起身亲自送他们出去。
温俊良跟在温苒苒身边,看见这群差役吃得这般香,自己却连半块豆干都没捞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鸡架可真香啊!”阿成忍不住跟同伴感慨一句。
“这豆干也香,比肉都香!”
温俊良睨了他们一眼,扬着下巴显摆:“这算什么香?我家三丫头烤的鸡架那才叫香呢!焦香多汁,骨头缝里的肉丝都滋味十足。还有姜爆鸭、土豆丝粉条的大卷饼,加上泡椒、豇豆,啧啧……”
差役们纷纷抬头,听得聚精会神,一双双眼睛都冒着亮光。
温苒苒见此,反应迅速,笑意盈盈地宣传起自己的卷饼摊子来:“卷饼是我在早市卖的,就在街市东边的第三棵槐树对面。官爷们若是喜欢就来捧个场!”
“一定去!”
“那什么泡椒豇豆,听着就好吃!”
群众反响热烈,温苒苒对这次宣传效果十分满意,一对杏眸笑得弯弯,满是喜气。
今天也算是因祸得福嘛!
*
夜空似浓墨,虫鸣肆起。温苒苒与温俊良到家时差不多已有亥时,胡同里人声寂静,人们早已歇下。
“苒苒!”
不远处传来一道急切声音,温苒苒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被人揽在怀里。
沈氏抱着女儿抹了把泪,拉着温苒苒直看了好几圈,见她好好的这才放下紧悬着的心。
温逸良见着女儿回来也是松口气,这一晚过得煎熬,他不陪着总是放心不下。
“怎的才回来?我跟你爹爹正要出去寻你呢!”沈氏说着,转眸不经意间瞥见温俊良脸上的伤,青紫瘀伤斑驳几块,她见了吓了一大跳,瞳孔猛地一缩,“三弟这是怎么了?”
温逸良也抬眼看去,见着形容狼狈的温俊良惊诧不已。他再瞧瞧自家女儿,想起他二人一同回来,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三弟你去夜市找苒苒了?可是苒苒摆摊时出什么事了?”
温苒苒张张唇,一时半会又不知该如何说。若是照实讲,沈氏不定会担忧成什么样子,温逸良怕是也会无心读书。
温俊良看了看温苒苒,皱眉做了张哭丧脸转移话题:“二哥,先让我进去,疼着呢!”
“哎!是是是,快进来。”沈氏推开门,与温逸良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进去。
孙氏听见声音出来,一见着温俊良伤成这副模样险些晕过去。
温茹茹哭哭啼啼地赶忙去扶,连带着吵醒了大房和老太太,一家子乱成一团。
温俊良被扶着歪在床上,巴掌大的小屋挤满了人。
温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颤巍巍地摸摸小儿子的脸,心疼得说不出话。
“娘,我没事!”温俊良咧咧嘴,不小心扯着伤处疼得没忍住“哎呦”一声。
“还说没事呢……”温老太太哽咽道。
旁边的梁氏扫了两眼温苒苒,眼瞧着最近老太太对温苒苒亲厚许多,她心里正觉得不爽快:往日老太太眼里可只有荣哥儿,她一个丫头片子卖乖讨巧的,难不成还想越过我家荣哥儿?
梁氏想着温俊良是与温苒苒一起回的,想必这伤就是因为她受的。
她眼珠一转,面上挂了抹担忧之色:“可是苒苒那边出了什么事?三弟为了苒苒才伤成这模样……”
温老太太闻言脸色一冷,孙氏与温茹茹看向温苒苒,皆是面色不虞。
沈氏与温逸良忧心忡忡地看着温苒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梁氏佯装关切,忧心叹气继续说道:“苒苒啊,不如你那夜市就别摆了,你三叔都被你连累成这样了。”
温苒苒望向梁氏,对她忽然有些钦佩:都这时候了还能见缝就插地挑拨离间呢?
“少放屁啊!老子哪有闲工夫去管她?”温俊良忽地坐起身来,“是我方才看几个地痞流氓抢乞丐的钱,觉着看不过去就跟他们打了一架。”
梁氏自是不信:“三弟就别为苒苒遮掩了,你们明明是一起回来的。”
“我遮掩个屁!”温俊良白了她一眼,“我跟三丫头是半路碰上的。”
他掏出揣在怀里的药膏,又指指温苒苒手中提着的几包药:“她见我身上有伤还带我去医馆买药。大嫂,看看人家看看你,真闲就找个活干,省得成日在家嚼舌头根子挑事。”
“你!”梁氏被噎得脸色通红,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温苒苒在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三叔您真敢编啊,说得跟真的似的。
“行了,都少说几句。”温老太太适时出声,堵了梁氏的嘴,旋即看向温苒苒目露欣慰,“苒苒近来愈发懂事了。”
孙氏握住温苒苒的手,眼眶已是红了一圈。她跟温俊良吵归吵,但总有近二十年的夫妻感情,温苒苒慷慨解囊,她是打心眼儿里感激的。
可是……该算计的也得算计。
她想着,擦擦眼泪唉声叹气:“多亏了苒苒,否则我都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只是苒苒,我们手头如今也不宽裕,能不能……”
温苒苒听了赶紧摆摆手:“没几个钱,三婶快别放在心上。大夫说都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按时上药就能痊愈,三婶别担心。”
又没真的花钱,可不能占这个便宜!
“啊?”孙氏擦泪的动作一顿,她本只是想跟温苒苒商量给她些时日,或是每月还一点,日子久了或许温苒苒自己就忘了,这钱就不用全还。
但她没想到温苒苒如此爽快,竟一文不要。孙氏嘴唇嗡动,倒觉得自己算计太多,有些羞愧。
梁氏看着三房一家,心里直冒酸水:看诊银子都不要,定是赚了不少!
沈氏心疼女儿辛苦,悄悄低声道:“这有我们呢,你快回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傅府送卤味吗?”
孙氏听见连忙开口:“就是,你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用你照顾,快回去歇着罢。”
温苒苒看了看温俊良,见他朝自己点点头才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老太太也道:“回去罢。”
温苒苒转身往出走,临出门时忍不住回头张望。温俊良被搀扶着重新躺下,疼得五官皱成一团。
明天高低要给三叔炖个肘子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