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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入V通知

    方才祝隐洲和沈晗霜虽是遥遥相望了一眼,但中间其实只隔着一个静谧的院落。

    可祝隐洲还未走出长廊,旁边便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末将见过太子殿下。”

    林远晖拱手行礼,用只两人能听见,不会惹旁人注意的声音道。

    话里端的是敬意,但林远晖和祝隐洲都心知肚明,他是故意拦在此处,不想让他靠近沈晗霜。

    祝隐洲敛眸看向他,眼底似是不带情绪,淡声道:“孤不记得你何时被调来了洛阳军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带着莫名能让人心弦紧绷的压迫感。

    父皇成为那座宫城实际上的主人,并宣布会立他为太子后,人人都称呼祝隐洲为“太子殿下”。

    但这是祝隐洲第一次自称“孤”。

    即便是之前在规矩森严的皇宫里时,祝隐洲也不曾如此。他虽待人疏离,却并非是盛气凌人的态度,与平辈一向只说“我”。

    祝隐洲没有细思自己为何会忽然因为林远晖而有了变化。

    林远晖自然能感觉到来自祝隐洲身份和气度上的压制,却没有退让。

    “多谢殿下提点。私自离营是末将之罪。回长安后,末将定会去领军法处置。”

    “但今日殿下于江府现身,应是为了公务,不宜旁生枝节。”

    林远晖没有明言,但他和祝隐洲都知道,他话里指的是沈晗霜。

    长安派太子来查江家命案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少有人知道祝隐洲已经快马加鞭,提前赶到了洛阳。

    今日在江府,祝隐洲也并未现身表明身份,只置身于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观察着来江家吊唁的人。

    眼下还在江家的葬礼上,无论于公于私,祝隐洲都不适合现身与沈晗霜说什么。

    祝隐洲并非不明白这些。

    但方才看见江既白与沈晗霜相处时流淌在两人间的那种无言默契,他一时将其它种种考量都放在了一旁。

    可为何会如此?

    祝隐洲轻压眉梢,掩下心底那几分不明的情绪,亦不再理会林远晖。

    一院之隔的另一侧长廊下,江既白并未听见祝隐洲和林远晖之间的对话,但他从方才沈晗霜同祝隐洲对视的那一眼里看出来,她此时不愿与祝隐洲碰面。

    是以他温声问道:“述柏那面不知何时能忙完,不如我先送你回明府?”

    沈晗霜心神微顿,自然没有答应:“不用了,我再等一等便是。你自去忙你的。”

    方才江既白没有看见,但面对着那边的沈晗霜看得分明。

    不知为何,祝隐洲竟原本打算朝她这边过来,好在林远晖将他拦下了。

    或许还没什么人注意到祝隐洲,但洛阳却有不少人认识沈晗霜。她方才进门后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地朝她看过来。

    自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的消息传开后,洛阳城里也有不少真真假假的传言。

    今日江家在办葬礼,没人会到沈晗霜眼前来议论,但若她与祝隐洲共处时有人认出他,难免会有喧宾夺主的可能,那便太失礼了。

    而且哪里有让江既白送她回府,反而将所有来客都撇下的道理?

    不过看样子,祝隐洲应不会再过来了。她也不必特意先于表哥他们离开。

    见沈晗霜有自己的考量,江既白便也不勉强,温声道:“那我再在此处留一会儿,待述柏回来,我再走。”

    今日来江家吊唁的人并不算多,暗处还有太子和府尹的手下守着,但到底还是刚发生过命案,江既白仍不放心将沈晗霜独自留在此处。

    沈晗霜明白他是在为自己的安危考虑,不由得觉得江既白有些过于不放心她了。

    许是因为方才见到了祝隐洲,沈晗霜忽而想起了叛军逼宫不成,又围困平南王府的那一晚。

    那时,即便是身为丈夫的祝隐洲,也放心将她留在府中,转而去护另一个女子周全。

    沈晗霜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这些往事,却不曾想,那种被忽视,被抛下的感觉其实仍未彻底消弭。

    事实证明,她并非无法面对那夜的混乱。

    可主动选择与被动承担,终究是不一样的。

    沈晗霜垂下眼睫,从原本已经落灰的回忆中抽离。

    片刻之后,明述柏便带着明姝雪回来,林远晖也和他们一起。

    几人与江既白告别,随即一同往明府回去。

    回到家后,明述柏才单独和沈晗霜说,方才是林远晖特意去寻了他,告知了太子也在江家的事,他和明姝雪才会提前回来。

    “表妹可是不愿见太子?”明述柏试探着问道。

    沈晗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原本只是觉得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但现在,的确是不愿再见他了。”

    沈晗霜已经从那段无果的婚姻里抽离,但到底无法于一瞬之间便将那些记忆都除去。

    再刻骨铭心的往事也会有被覆盖与尘封的一日,沈晗霜原本打算顺其自然,不刻意想起,也不刻意忽视。

    就像她不必刻意与祝隐洲见面,也不必刻意躲着他。

    但今日见到祝隐洲后,像是久不经人翻阅的书页被人无意拂过了落灰,沈晗霜又开始回忆起曾经那个终日求而不得的自己。

    她不喜欢那样的沈晗霜,便也不想再见他了。

    明述柏:“既然你不想见太子,那若他来明府,可需要命人拦着?”

    沈晗霜轻声道:“不必,他不会来的。”

    祝隐洲没有非要见她不可的理由,更不会因私废公,不去查案,反而找来明府。

    退一万步说,即便祝隐洲当真找来了,以他的身份,拦是拦不住的。与他见一面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损失,不必让明家的人冒着会得罪太子的风险阻拦。

    明家自然会护着她,把她放在对皇权的尊重之前,但她不能仗着这个便连累家人。

    明述柏便也听了她的,没有多做安排,只命人多加留意。

    也果然如沈晗霜所说,一连几日,她和祝隐洲都没再遇上,他更没有来明家。

    沈晗霜也就不再记挂此事。

    七月初五这日,沈晗霜乘着明家的马车,没带春叶,独自往城外一处山上去。

    虽还未到父母的忌辰,但每月逢五的日子,沈晗霜都会去父母的衣冠冢扫墓,也会帮爷爷多带一壶醉明月过去给父亲。

    上月二十五时沈晗霜来过一趟,但那日和表哥、表妹一起,沈晗霜没有待太久,也没多说什么。

    今日只她自己,沈晗霜摆好新鲜的酒食果品后,便一面烧着纸钱,一面柔声同父母说着自己近来见过、经过的事情。

    下山时,沈晗霜在路上遇到了一身素服的江既白。

    她想到了什么,柔声问:“你也来看你的母亲吗?”

    江既白微微颔首,道:“这是她为自己选的地方,说是清净。”

    江既白的亲生母亲,其实并非当日灵堂上两具棺椁之一中的江家主母,而是他父亲的妾室,高氏。

    当年江家妾室高氏和主母王氏先后有孕,又在同一日产子。但王氏早产,孩子刚出生便夭折了。

    是高氏主动提出将两个孩子互换,这才有了江家唯一的嫡子江既白。

    此事就连第二日才赶回家的江父都不知道。若非江既白多年前主动向她吐露此事,沈晗霜也不会知晓。

    沈晗霜七八岁时,曾因为思念父母,独自跑来父母的衣冠冢,却在山上迷了路。

    是江既白的亲生母亲高氏遇到了她,将她送回了明家。

    沈晗霜同江既白提起这桩往事时,江既白说母亲那日是想来为她自己寻一处墓地。

    江既白并未将生身母亲葬在江家祖坟所在的地方,而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葬在了这座山上。

    沈晗霜受过高氏的恩,于情于理都该与江既白一起去给亡者上香。

    站在那个无字墓碑前时,想起一辈子温柔耐心,隐忍坚韧的人却死于非命,沈晗霜忍不住红了眼眶。

    江既白微微俯身,与她平视,温柔劝解道:“这是她自己选的,不必伤怀,也不要哭。”

    “我身为人子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便只当你是替我红的眼眶。”

    “多谢了。”

    闻言,沈晗霜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抬手擦去眼泪,故作轻松地控诉道:“怎会有你这样劝人不哭的?”

    越劝越让人难过。

    远处茂密的古树后,祝隐洲不由得下意识上前了半步,又停在原地。

    从此处看过去,江既白似乎是……吻了她。

    祝隐洲明知道没有,只是错位罢了。

    可这种错觉却仍让他心里烦闷不已。

    夫妻三载,他都从未吻过她。

    祝隐洲知道沈晗霜在洛阳时,每月逢五的日子都会来看岳父岳母。

    他今日抽空过来,是想了结他们之间的私事。可他还没来得及现身问沈晗霜为何忽然想分开,就听见她轻描淡写地同岳父岳母说起了和离一事。

    祝隐洲并非有意偷听,可听她说完那一句“我已与祝隐洲和离”便没再提起他时,祝隐洲不自觉停下了正往外走的脚步。

    沈晗霜后来同岳父岳母说了明姝雪的心结和江家的惨案,甚至在说完那狸奴又长胖了后,还不忘提起明溪院中的石榴树长得很好,开的花也很漂亮。

    唯独没再提过与他有关的一个字。

    以前陪着沈晗霜来祭拜岳父岳母时,他从不会开口说什么,都是沈晗霜事无巨细地同岳父岳母说着他们近来的生活。

    如今,沈晗霜怀念的人已不再是他的岳父岳母了。

    她也不再是他的妻子。

    有什么难以言状的情绪堵在祝隐洲心口。

    他无法理清,却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有些苦涩的,似是永远无法消解的感觉。

    祭拜完亡者,江既白将沈晗霜送到了明府门前。

    沈晗霜温声同他道过别后便跨进府门往里走去。

    却见祝隐洲竟正站在不远处的院子里。

    沈晗霜不知他今日来明家的用意,便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祝隐洲一直望着沈晗霜,见她没有要走近的意思,他才迈步朝她走来。

    似是有话要同她说。

    沈晗霜正疑惑着不知祝隐洲还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时,他已在一臂之外停下,竟是用一贯清冷如泉的声音问道:

    “方才在山上,他亲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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