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八年,夏日阳光如金色流火,洒落在京城的郊外。
作为淮右布衣出身的皇帝,朱元璋最近有了一项对于皇帝来说并不奇怪的爱好,那就是换上便装溜达到郊外,看农民们种田。
雅称白龙鱼服,俗称微服私访。
此刻,朱元璋虽然没有坐在龙椅上接受朝拜,但是站在田野间,他的脸上还是洋溢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这种即将丰收的喜悦,甚至不亚于权力带给他的快乐。
朱元璋的目光所及,是一片片翠绿如波的庄稼地。
土豆、玉米、红薯,这些被朝廷寄予厚望的高产作物,已经被逐渐推广了到了京城周边,种植一两年以后,如果没问题,就会逐步推广到整个直隶,随后再用五到十年的时间,逐渐推广到整个大明。
这些高产作物的田地,在此刻展现出了勃勃生机。
土豆的叶片肥硕碧绿,仿佛是大地上的一顶顶小绿伞,遮住了夏日的炎炎烈日;而玉米的秆子则已经成长的高大挺拔,仿佛一队队穿着绿衣扛着长枪的士兵,在田野间列队待发;红薯就没那么起眼了,它们的藤蔓蜿蜒着,稀疏的绿叶间偶尔才会露出泥土中的根须,像是小老鼠一般。
朱元璋的牛皮靴子踏在田间小径上,泥土的芬芳扑鼻而来,这是大地独有的味道。
他弯下腰,亲手抚摸过一片土豆的叶子,那叶片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沾湿了朱元璋的手指。
朱元璋的心中充满了期待,这些高产作物如果能够顺利推广种植,那么大明的国力,肯定是要上一个台阶的,因为越多的粮食,就意味着能够供养越多的人口,而人口的增长虽然从长远角度会加剧人地矛盾,但对于现在刚从元末战乱中恢复过来的大明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坏事。
种田的百姓们也是有眼力劲儿的,他们虽然不认得朱皇帝,但是却认得朱元璋身后跟着的一串护卫。
在京城附近,敢公然持刀出门的,不是差役、兵丁,就是勋贵家中的家丁,所以,一般这种人都惹不得。
不过好在朱元璋也就是在田埂上转转,倒是没有做出什么破坏庄稼的举动,因此这些百姓,也就都远远地不上前了。
这时候天空忽然阴沉了起来,一阵风卷来,眼见就是要下夏日的雷阵雨。
朱元璋和护卫们来到了旁边的一处破道观避雨。
破道观规模实在不大,除了一处小院,里面只有几尊倾颓的神像和一个暂留在此的年轻人,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久失修了,不过观中的竹林,长势倒是很好。
这年轻人看来也是避雨的,朱元璋没发话,随行护卫也没驱逐。
天边的浓云如墨染般翻涌,隐隐传来隆隆的雷声。
风先至,竹叶沙沙作响。
随后骤雨如期而至,雨点初如细丝,转瞬即成了串,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竹叶。
电光穿透云层,照亮雨幕,也映照着每一根坚韧的竹干,雨水沿着竹节蜿蜒而下,形成一条条晶莹的水链。
竹林中的空气被洗涤得清新宜人,泥土的芬芳夹杂着竹叶和落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眼见此情此景,朱元璋忽然来了诗兴,念出了灵光一闪下想出的诗句:“微微细雨洒斑竹,阵阵清风吹落花。”
只是他有了前两句,后两句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了,反复念了几遍,还是想不出来。
这时,道观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你这书生,能想出后两句吗?”
“这有何难?”
这书生倒是狂傲,一副鼻孔看人,不为权贵摧眉折腰的样子,指着远处的京城,只是随口吟道:“独倚阑干闲眺望,乾坤都属帝王家。”
朱元璋一怔,看着道观,有心考考他。
“老子天下第一。”
这句话就是一语双关的意思了,“老子”既指他自己,也指道教的老子。
谁料,这书生指了指钟山的圣孙坛方向,轻而易举地便对了上来。
“孙子举世无双。”
“你这书生倒是有趣,姓甚名何?可有表字?”
“解缙,字大绅,赴京访友。”
而就在这时,远远地来了几匹快马,到道观前止步,一个宦官打扮的年轻人匆匆赶来。
朱元璋眉头一皱,他不希望别人打扰自己白龙鱼服,所以已经下旨了,没有重要事情,都等回宫再说。
这个从云南俘虏回来的年轻宦官,办事麻利,头脑清晰,同时知道分寸,很得朱元璋喜欢,看他这副架势,明显是有急事,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朱元璋上前走了几步,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开口训斥。
穿着蓑笠的马三保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后,行礼禀报道。
“启禀陛下,宫中无线电台传来辽东军中的消息,魏国公徐达得了背疽,病得厉害,已经无法视事治军了。”
“背疽?”
朱元璋微微蹙眉,这可不是什么好病,范增、刘表、孟浩然等人都因此病离世。
他招来身边的王景,口述了一条圣旨令其拟旨,乃是下令信国公汤和领军,燕王朱棣护送徐达回京,随后摘下腰间随身携带的印章盖上。
辽东战事已经基本结束,明军可谓是大获全胜,剩下的收尾工作,以汤和的资历和能力足以胜任。
至于让燕王朱棣送徐达回京,则是朱元璋存了些私心,一方面是朱棣是徐达的女婿,这时候照顾岳父合情合理,另一方面是有段时间没见朱棣了,朱元璋也想见见儿子,同时交代一下北方的事情。
毕竟,之前北平和山西都是徐达在负责,而洪武开国的将帅们在不断老去,新一代的年轻人里,他的四儿子燕王朱棣是最出挑的那个,封地也在北平,所以有些事情,也到了准备进行交接的时候。
实际上,由于北元的军事力量一时难以消灭,大明对北方的战略在岭北之战失利后,就从战略进攻转为了战略防御当然这种转向,并不意味着大明害怕北元,实际上,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抉择,因为大明的人口、疆域远胜北元,只要能让中原等地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那么在人口、粮食、兵源等数据的增长上,大明只会把北元越拉越远,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参与过元末战乱的那一拨北元精锐士兵,也在不断老去,北元的战斗力只会越来越低,可战之兵也会越来越少。
大明守住北方边境线就能稳住发育,此消彼长之下,北元是必输的局面,而且随着云南、辽东被明军收复,北元的战略空间,愈发的狭窄了。
而徐达镇守北平十余年,长期在北平、宣府一带练兵备边,前后移民三万五千多户,十九万余人,建立屯田点二百五十余个,垦田一千三百多顷.可以说北平的防御体系完全是徐达一手建立的,而朱棣也正是因为徐达女婿、弟子的身份,再加上其本人的勇武和将才,才得以在徐达的帮助下,顺利地在北平军中树立自己的威望。
朱元璋觉得,现在是时候让朱棣接替徐达的班,承担起更大的责任了。
毕竟目前看来,二儿子秦王朱樉荒唐无度只知享乐,三儿子晋王朱棡虽有些智计却过于残暴,都不是能承担起重任的料。
要是大孙能够还阳就好了。
一路思量着这些事情,朱元璋坐着马车回到了皇宫。
而就在朱元璋刚刚抵达奉天门的时候,又有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来报。
“陛下,龙虎山大真人张宇初求见,说关于阴阳炁海之事,他从家传典籍中找到了一些新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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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