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是天虞山最为盛大的大节日。
在那天晚上,万物生灵,不论妖魔神兽,都会齐聚在摇光台前,赏月听禅。
摇光台是天虞山最神圣的地方。
主楼是供奉历任大司命神位的塔楼式建筑,是整个天虞山的最高点,统共九十九层高。
因那直冲入云的塔尖上供着夜明珠,入夜时,华光璀璨,漫天星海好像都由这塔指挥着。
摇光塔的名字由此而来。
摇光台位于天虞山的最中心,是仿着北斗的外形建成的。
比天枢、东曦、虚宿、轸宿四府加起来还要大。
地面的石板间间隔有大臂那么宽,交错纵横,织成一张偌大的星阵网,各纵横的网格中,皆有清水长流。
最中心的祭台,是中元节祝祷的主阵地,是由汉白玉垒成得九层宽台,每级台阶上都刻有小篆的符文。
对于九牧来说,这个中元节尤为重要。
因为今天除了是这小子的生日之外,也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登上摇光台唱往生咒!
按理说,以往二十岁的神早都已经学会第四阶的符文,开始接手天虞山的祝祷封印之事了。
所以天枢府中的正系神,到二十岁时,都要主礼往生咒。
去年云旗祝祷,很是出彩。
可……初级还没过的九牧,从未接触过画符,能不能顺利完成全然不知,如此真叫人担忧。
那晚,九牧终于脱下了那不男不女的红袍,换上一件黑色的大袖。
腰间那绶带玉佩样样皆备,袍子上的神兽仙草都是金银丝线绣成的,好不华丽!
由左右各九十九黑衣个小厮在前面引着路,捧着凤头玉如意一路去往摇光台。
每个黑衣小厮都在自己四周画了照明引路的符咒,黄莹莹的符文在四周漂浮着,像提灯的星星结队出游。
正是那一句,星河灿烂!
城中的各户人家全都在家门口挂上红灯笼,沿着墙又供上酥油灯。
一时之间灯火璀璨,满城皆是灯火,更胜过那明星荧荧。
摇光台上的天灯早就被点燃放起,飞满整个天空。
数千万盏天灯,如繁星四起,飘飘荡荡着,一路通连到天河里去,虽说是在晚上,跟那晴天白日不相上下。
九牧手捧凤头玉如意缓缓地穿过人群。
眼眸与那身黑袍不分深浅,一头银发映着万千烛火,熠熠生辉。
绶带在夜风之中飘摇着,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分清这家伙到底是神是魔,是人是妖。
即便之前再轻视这家伙,众生灵在此刻无一不毕恭毕敬,跪拜行礼。
九牧端庄谨慎地上了摇光台的中央,刚在那九层宽台上站稳了,便有编钟、编磬敲奏的声音响起来。
数百个黑衣小厮随着音乐和声,声音犹如洪钟一般,浑厚有力,往生咒在摇光台中回响,声乐之间,跌宕起伏。
九牧随着声乐与那黑衣小厮们齐跳祭祀舞。
台下众生都痴痴地醉在这辨不出人与妖的面孔之中。
杜衡自是看得最痴,立在那招魂鬼群中炫耀这是他自己的主子。
云旗紧张地盯着台上那自不量力的家伙,就怕他画不出符咒来,平白又生出一番议论是非。
“硬着头皮上!都不怕丢人!”云旗心里嘀咕着,尽是担忧。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云旗真的很替这九牧抱屈。
她知道,像元文稷那类混蛋们,今晚肯定都在等着看九牧的笑话!
在九牧比出手势,画往生咒的时候,云旗眼疾手快,避开耳目,悄悄地捏出一多桃花瓣来,飞到九牧跟前,变成一张往生咒,装作是那小子画的。
九牧手势撑开,用那玉如意一指,往生咒破碎,四下散入台下去。
众人惊叹,再拜,全都是敬仰跟尊敬。
那些等着看热闹的皆是失望的神色!
元文稷虽然不服,但也只能是臭着脸不甘,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云旗这才长舒一口气。
九牧朝她这边看来,给个眼神,算是感谢!
本以为她这番小动作神不知鬼不觉,不曾料到被人群中一流氓小子看到了。
那小子扣上披风上的大黑帽,鬼鬼祟祟朝着云旗这边凑过来。
城中的人大都去了摇光台,天枢府中也只剩了天权苑中看门的兄弟两个。
闻往生咒起,略矮一些的白衣小厮攀上墙头听乐去了。
且不说光那歌声动人,眼下正是积福纳德,增长灵力的最好时机,这小子当然不肯轻易放过。
高个小厮倒没这小子急功近利,虽仍旧守着结界,却也是犯懒,稍稍放松了警惕。
正打盹时忽听着头顶有猫叫声,猛得抬头一看,再没了自己的意识。
那高个小厮像是一具傀儡玩具一般地开了天权苑的门,去那正殿中放跑了川赤子。
再清醒过来时,这高个子的小厮已经靠在天权苑石阶上,像是睡了一觉似的,懵然不知方才所做之事。
再看那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蹿上屋脊,再朝西墙闪去,一路朝摇光台去了。
而那钟乐也并未去摇光台观礼,她趁夜潜进清和大人的宅院,直奔她的卧房。
翻箱倒柜,好一通翻找。
巡夜的小厮在清和大人房外来来去去了好几趟。
钟乐谨慎小心,又匆匆忙忙,生怕那清和大人提早回来。
谁知,刚到了祭祀之舞收尾的最后时刻,九牧手中的玉如意突然变得滚烫灼热起来!
暗红的光从玉如意里面散发出来,几乎是要撑爆的样子。
大祭司眉头一皱,快速扫视四周,果然看见摇光台正殿的屋脊立着一只黑猫。
大司命心底一惊,心头疑惑,“果然是他!”
越来越烫,九牧眉头一皱,实在承受不住!
一松手,那如意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台下人群中顿时唏嘘一片,议论纷纷。
那披着黑帽子的流氓小子趁乱行事,摸至云旗身前,做了番手脚之后,悄悄离开了。
云旗正担心着,念着“今晚上的心思白费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碰了自己,就连头上的桃花钗被人盗了都不知道!
没了这钗,这云旗也就没了画符咒的能力。
这家伙只关心着别人,自己莫名其妙被降了神阶!
大司命晃一晃手腕上的镯子,白光一闪,那些碎片复原如旧,立马回到九牧手中。
九牧强装镇定着,坚持把那往生咒唱完。
有红衣小厮过来大司命这边请罪,坦诚自己照管如意不利,才会导致法器爆裂。
大祭司虽然知道事出有因,但因念着这许多双眼睛盯着,遂当众宣布革了两人的神职,驱逐出天枢府。
众生灵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声张,只默默议论着散去了。
杜衡从散去的人潮中逆向走来,抓起九牧的手来看,被灼伤得很是严重。
心疼得杜衡这小子差点哭出来。
九牧安慰道自己没事,这便也不管云旗他们,与杜衡朝天枢府去。
叫这天枢府众神没想到的是,府中上万扇窗户,在这听咒期间,竟然被打破了半数之多。
大司命当即下诏封了众小厮的口,且连夜发出密文去,禁止所有招魂鬼在夜间出没。
且说这钟乐从清和大人那里盗来了川赤子的胎发,从库房中取了烧魂灯,便随着大司命一并去天权苑,准备烧死那川赤子。
可谁知待大司命取了那乾坤袋来,里面早已经是空空如也.
大司命急忙找来那两个白衣小厮询问,皆道,“在此之前,并无异样。”
众人大惊!大司命赶忙分派了小厮们出去秘密寻找。
可是几乎将整个天虞山都要翻遍了,就是不见那川赤子的身影!
亢宿苑那边一直忙活到半夜,仍未找到那家伙的踪迹。
云旗担心了一天,虽说大司命不叫她和九牧掺和这事。
可云旗老担心着,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心想着去天璇苑打探消息。
这院里的风阴凉阴凉的,时值盛夏,很是诡异。
本来还有些睡意的云旗瞬间清醒了。
因是月中,大月亮地照得府中清明一片,且府中各院的酥油灯燃得很旺,灯火通明。
云旗看见天璇苑的门还敞开着,直接穿过抄手游廊,朝着天璇苑去了。
嗒嗒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游廊中格外清晰。
突然一声猫叫惊了云旗一跳!
“哪来的猫!”云旗嘟囔道,眼皮一直在跳。
循声看去,发现是从杜衡住的阁楼那边传来的。
云旗驻足看过去,只见一黑影匆忙闪了,再不见踪影。
云旗警惕地盯了一会,再没有什么异样,所以这她也不再管那边,着急朝着天璇苑的方向走去。
啪嗒一声,阁楼上刚修好的窗子被抛来的小石子击碎。
本就因害怕一直未睡的杜衡现下更是惊恐万分。
月亮明晃晃地,清晰地照着那滚动的小石子,如同在杜衡心头摩擦一样。
有小孩的笑声突然出现,阴森诡异,可是只笑一声便凭空消失。
杜衡惊挑起,打开那往生册护着自己。
慌张呵斥道,“哪,哪来的小鬼也敢在天枢府撒野!”
四下一片寂静,只清楚的听到杜衡的喘息声和怦怦的心跳之声。
杜衡怕得要死,可没有诏令,自己又不敢擅离这阁楼,一时只得蹲在墙角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