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枢府中恩赏责罚的差事,一向都是由苏钟乐自己做主的。
除非是关于整个天虞山十分重要的决策,否则大司命一般不会插手和过问。
这九牧虽然是大司命的亲生儿子,但在天枢府中犯了事,自然应该由苏钟乐管教。
大司命想都没想就发了旨意下去,由苏木带着回亢宿苑了。
那九牧虽然受了伤,却仍旧摆出一副不服软的架势。
钟乐肯定不会轻饶他,也不问伤势,只管叫两个红衣小厮压着那臭小子会亢宿苑受罚!
“别想着这事情就这么了了,我就算掀了虚宿府,夺也要把杜衡夺回来!”一路上九牧都在挣扎着,跟发疯似的!
钟乐并未理会,压着火,待稍后一并发作。
被两个红衣小厮按着胳膊,九牧跪在亢宿苑中,眼神中发着狠。
他本来还有一丝丝的幻想,想着大司命肯定会顾念母子情分,暂且饶自己这一回,所以丝毫不畏惧。
可苏木从天璇苑回来,恭恭敬敬地跟苏钟乐说,“大司命的意思是让钟乐大人您看着处置,仍旧按照这天枢府中的规矩来。”
一听这话,九牧心凉了半截!
当真,完蛋!
虽说是害怕,但这臭小子还是放不下杜衡,仍想着最后一搏。
只不过九牧不再耍横,突然换成一副谄媚奉承的嘴脸,苦苦哀求道,“让杜衡留在天枢府中,我保证日后再也不生事。”
苏钟乐自然不理会他的这泼皮把戏,从红衣小厮手里接过那八棱软金鞭,朝着那九牧背上狠狠抽过去。
“有没有日后自己先掂量着,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旁个。”苏钟乐很是不屑地教训道。
这八棱软金鞭,四周都带着一些小刺,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不说,那小刺更是牵皮带肉,挠出钻心的疼来。
刑罚已经上身,九牧知道,无论自己再多说些什么,苏钟乐也不肯饶过自己了。
索性紧咬着牙关,又挨了第二鞭。
虽然疼痛入骨,但这九牧再不肯多说一句求饶的话!
苏钟乐是憋足了劲儿,打的每一鞭子下去,都叫他疼得哆嗦。
只抽了第三鞭,九牧再支撑不了,倒在了地上。
“拉他起来。”苏钟乐丝毫不心软,并未急着再抽那第四下。
因为如果麻利地打完,倒给了九牧那家伙痛快,保不齐这家伙以后指定还会犯浑。
拖得久一点,不单单是让这家伙吃一点皮肉之苦,也从精神上好好地折磨折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天枢府中只能有神,容不下其他乌七八糟的贱东西!癞蛤蟆带崽子,全靠心里那点数,你小子可给我记好了!如今这整个天枢府是我苏钟乐管事儿!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生了乱规矩的心思,做了乱规矩的事!可仔细着你的命。”说罢,这才又狠狠地抽过去。
天本来就热,四下皆是蝉虫聒噪之声,嚷得脑子里嗡嗡的。
日头渐渐的沉下去,风中裹着檀香,又掺进夏花的香味儿,熏得九牧脑袋更加发晕。
抽一鞭子,苏钟乐便稍稍停下来,让这家伙仔细地品一品痛的滋味,再说些警示提点的话。
其实这么重的刑罚,不只是因为九牧这家伙为着杜衡的事情坏了这天枢府中的规矩。
还是因为这小子偷习了禁术!
方才与那小子一斗,不难看出。
也不知是从哪儿着了旁门左道,总归任由下去,一旦惹出祸事来,将不可收拾。
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一场流言蜚语。
单单是这个身份,就是对天枢府地位的威胁,对大司命权威的挑衅。
现如今这家伙还这般的不知好歹,直叫那钟乐心头发恨!
“谁教你的猫行之术。”苏钟乐拿着那沾满了血的鞭子,恶狠狠地问道。
“无——人!”九牧哆哆嗦嗦地回应道,疼得他连说话都很费劲。
什么猫行之术,狗行之术呀!这九牧实在是冤枉。
这天虞山中哪有几个能瞧得上这家伙的,如今都二十多岁,摇光台都去过了,往生咒都主持过了,还是要每天不停的去撑船摆渡。
众生都只,这小子连第二神阶的洒扫都没有资格去做,哪有什么功夫去学猫行之术。
正术都学不会,还邪术,真是高估了这小子。
至于这突如其来,又倏忽消失的神力。究竟是何原因,连九牧自己都搞不清楚。
“不肯老实交代,这十下鞭刑一下都免不了!”
“挨完这鞭刑,是不是,杜衡就能回来。”九牧这话刚刚说完,又挨了一计狠辣的鞭子!
九牧压着嗓子,哼唧一声,好是受罪!
“还惦念着那家伙,我苏钟乐在一天,那家伙死咯都甭想再进天枢府的门。”
这云旗正在廊下逗弄那些花草精灵们,听着几个粉衣小厮们在那议论九牧受罚的事情。
那小子受罪,云旗自然很是乐意一观。
本着看热闹的心态去了那亢宿苑,一路迫不及待,步伐轻快,别提有多得意。
可看见这九牧受的这样重的刑罚时,云旗一时心头不忍,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慌了神!
云旗急忙冲过去,抬手拦住了正欲下手的苏钟乐。
钟乐眉头一皱,很是不悦的,瞥一眼这自寻死路的云旗,一抖胳膊,推开碍事的她。
云旗自然也有几分聪明,虽说以往谁都不怕,可现下真不敢直接与苏钟乐硬碰硬。
噗通跪在地上,替九牧求情道,“我和九牧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并未见他与什么会旁门左道的神接触。况且事情未查清楚之前,便先行责罚,恐有失偏颇,白白冤枉了。”
苏钟乐看着眼前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家伙,心中也生出稍许不忍。
可罚就是罚!这十鞭的旨意已经请来,不打完,日后怕是不好服众。
想罢,苏钟乐便冷着脸厉声回道,“听你的意思,是想替他受完这剩下的鞭刑。”
看一眼那带刺的八棱软金鞭,云旗瞬间头皮发麻,跪在地上不敢多说一句。
那苏钟乐冷笑,抬手又是一鞭,九牧再次被抽倒在地。
云旗在心底臭骂了这苏钟乐一通,恨得咬牙切齿。
待到钟乐再挥鞭出去的时候,云旗慌忙喊道,“剩下的,我愿待受。”
苏钟乐听罢又是冷笑。
“既如此,我也成全你。”
说罢,那苏钟乐毫不客气地连抽三鞭。
云旗皱着眉头,攥紧了拳头,额前猛地激出许多汗来。
打完之后,苏钟乐连瞧都不多瞧这两个家伙一眼,将鞭子丢到苏木的手里,自己转身回正堂里去了。
云旗很是小心地活动活动肩膀,后背火辣辣地作痛。
走到九牧身边,试了好几下才将这臭小子给扶了起来。
浑身上下都是钻心的疼呀!这鞭子真的是厉害,打得九牧除了恶心就是头疼。
自己命都几乎没了,九牧这臭小子见到云旗的第一句话,竟然还是叫她帮忙去虚宿府看一下杜衡。
“你他娘的就应该被打死。”云旗扶着他,有些吃痛地说道。
“在不在一个府中住,有什么要紧!值得自己豁出半条命去留他。”
九牧叹口气,佝偻着腰,像个老头子一样,弯腰驼背地踉跄着朝开阳苑过去。
他与那云旗还没到开阳苑大门呢,大司命身边的元耀灵便捧着药在门口候着了。
元耀灵话不多,只点点头算是与两人打过招呼,然后跟着这俩家伙上楼去。
将托盘放置在花厅圆桌上,元耀灵方开口说道,“大司命赐药,并叫好好思过。”
冷冰冰地话,说得真叫人心灰意冷。
云旗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上,将九牧推到床上去趴着,便从后背上扯开九牧的上衣。
扒下那跟皮肉黏在一块的衣服,真的就跟扒皮一个样子。
九牧吼叫着,借此表示对云旗毛手毛脚地不满!
“忍着点,臭小子!不过那娘们儿下手可真是狠毒。”
创伤面积太大,稍微碰一下,九牧那臭小子便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架势。
云旗找来一张纸,将那药粉平摊开来,小心地弹洒到背上去。
九牧咬着枕头,疼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八棱软金鞭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这做鞭子用的赤金,划出的伤口,任何愈合的符咒神术都无济于事。
只能借助止血化瘀的药粉,慢慢治愈。
待他身上那疼痛稍稍缓解了,九牧这家伙,竟然还说要给云旗上药。
没得叫云旗把他好一通臭骂!
略收拾了收拾那些药罐,云旗只拿了一样就回去了,她平日里摔打惯了,自然不在意这三鞭子的伤痛。
待云旗离去,暗沉沉的房子中只剩下孤零零的九牧。
趴在床头盯着那空荡荡的偏房,九牧满心地委屈。
“夺回来!一定得把杜衡夺回来!”
晚饭这小子是一口都没动,死尸一样的在床上趴了好久。
月亮溜进轩窗里面,静默成一幅山水;再溜出轩窗,留下单调的窗子,一来一去,无情似的,好不潇洒。
越到深夜,这背上的上越是疼痛难忍。
趴得胳膊腿的都麻了,九牧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去了杜衡住了没几天的偏房。
缩在杜衡的床上,四下打量一番,杜衡那家伙活动的痕迹都还在,他常坐的凳子,常趴的窗台,都是如旧。
常侍弄的那一盆茉莉,今夜开的花,那小子没福分,欣赏不了。
九牧眼神愣愣地,像那夜沉下去一般,眼球一动不动。
缩着发愣,睹物思人,竟也忘了那后背上的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