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小厮们将整个天枢府里的酥油灯全都点了起来。
香油的味道,檀香的味道,餐饮膳食的味道掺杂其中,好是一番热闹喧嚣的景象。
太阳已经全部落下山去,但天上仍旧有着淡淡的光,也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小心谨慎地抹亮着整个天虞山。
晚风阵阵弄人,栖鸟懒懒落树。
山中有猛兽的呼啸,林间有禽鸟的争鸣,城中舞巷里,又有作歌弄弦之声。
因为是日暮时分,四下皆静,所以这些生灵百种声响,格外的明显些。
苏觅很是端庄的站在天枢府的西角门处,神色有些许的慌张。
不多一会儿便见那前去传话的苏木回来了,“钟乐大人说各院中都查齐了人数,眼下离着宵禁的时候已然很近,辛苦姑娘大老远跑一趟。若是有什么话,赶紧跟我说了就是,天枢府有什么能帮上的一定尽心帮姑娘办了。”
“冒昧打扰,给府上添乱了。没有旁的事,就是这茶……”
“这茶我替姑娘拿进去就是。”
苏觅行礼,很是感谢。
“天色不早,姑娘快些回去吧。”苏木很是礼貌周到,站在西角门外恭恭敬敬地目送着苏觅离开。
苏觅只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就停了下来。
转过身子再疾步回到苏木的跟前,从袖口之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方盒来,快速的扫视了两边,又急急地交到了苏木的手里。
“我信得过大人,劳烦您传个东西给九牧。”
那苏木看苏觅这样的小心谨慎,也四下环顾了一番,见四下没有人影,这才正要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苏觅见状急忙伸手制止,一句话也没说,只摇了摇头,神色很是紧张。
那苏木看罢便笑道,“姑娘这可就为难我啦,这些未经查验的东西,私自带进天枢府里面,可是死罪。”
苏觅知道苏木的为难,这才犹犹豫豫地收回手来。
待到苏木将那方盒打开,嘴巴微张愣在那里,很是惊讶!
这盒子里装着的,正是仙药绛雪。
这绛雪神药天虞山山巅之上,那不死莲经千年风雪之后才开出来的拇指大的小花。
这东西珍贵异常,非他们掌管土地的苏家,无从取用。
且这珍贵的花草神药都是有寄档和备案的,苏觅这家伙私自盗取了来,岂不是惹祸!
苏木当然不可冒死替她传药,又赶紧的给苏觅塞了回去。
“大人放心,这药并不是我盗来的。之所以如此小心,怕会有神怪精灵们生了歹意,从我这里截了去。天虞山的那些精灵鬼怪们,可都盯着这东西呢,大人可仔细收好,快快进天枢府里去。”
听苏觅这么说,苏木放下心来。
这苏觅人品最是周正,向来不会说什么谎言。
且仔细一想,若不是正规途径取了药来也是难!
那藏药之地守卫森严,单凭苏觅这一后辈,肯定是盗不来的。
不再生疑,这苏木赶紧将药藏在自己的大袖里,拿着茶先去了那开阳苑中。
那九牧正在花厅里直挺挺的坐着发呆呢,忽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撑着桌子,艰难地起身,再很是艰难地开了门。
“苏觅的姑娘特意来,送了新茶,可别叫辜负了。”苏木简单施礼,径直走进花厅。
从那新茶布袋中拿了一盒新茶出来,放到桌子上去。
在朝那门口看了一眼,着急从袖子里摸出了那方盒子。
给九牧一个眼神,就此一句话也不多说,拿着茶急匆匆地出去。
再忙着分茶去。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九牧嘟囔道,这才走到那桌子旁边。
打开那方盒,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一朵拇指大小的绛雪花,散着淡淡的金光,像是一只小巧的流萤。
“怎么会……”这九牧看着绛雪花惊讶了好久。
“用了这个家伙,自己这一身的疼痛,马上就可以结束,难为这苏觅这么有心!”
这绛雪花不仅能治百病,还能有助于提升修为和神力。
又惊又喜,这小子心中满是感激。
这许多人都一门心思的护着自己,这倒更加坚定了这小子方才的那些想法了。
云旗走后,九牧这小子自己也想了蛮多。
特别是今日遇险,他竟然连自己都护不住,还要旁人来救!
是呀,若要救人,自身先要有一份本事。
他自己弱成这个样子,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跟那杜衡在一起,可是自己有什么本事跟让自己他在一起而没有后患呢!
那个救自己的,自己之前从未见过的家伙,不知道是什么无名之辈,神力也在自己之上!好刺激这一无是处的九牧。
他多少有些不甘,不甘如今,自己也沦落到被这等小神救的地步,想想觉得更加讽刺。
想要护住自己,想要夺回并护住那杜衡,做无名之辈,是万万行不通的。
着急!
经此一事,九牧忽然着急起来。
从自己身边夺走杜衡的,哪是什么虚宿府,分明就是自己的无能!
眼下,这小子只想着自己身上的这些伤快些好了!
他暗暗发誓,今后只一门心思的去过了摆渡的一阶,闯过那洒扫的二阶。
点灯、符文这三阶四阶的,更是巴不得明天就过了。
这一年一年的浪荡下来,一年一年的混下来,如今这小子也终于算是参透了。
受制于神,不如治于神。
这小子的心里,也第一次有了当他做上大司命之后,要做些什么样的事情这种想法。
一门心思地想着,当他当上了大司命,维持这天虞山的秩序之外,他也要改了这天虞山的规矩!
也是,有了想要守护的家伙,这小子心才肯动了一下!
有了自己不想离开的家伙,这小子终于对权利这两个字重新地定位和思考。
如果自己之前厌烦的,抗拒的,讨厌的那些玩意儿,能护住那叫杜衡的家伙,能让谁都动不了他,九牧当然会毫不犹豫的,义无反顾的去踏进自己厌恶的权利沼泽之中。
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幼稚,始终倔强地以为自己的主意是最正的。
有了失去的,有了想要夺回的,有了想要一只留下的。
如今,大梦初醒。
云旗轻而易举地就说破,自己以为天衣无缝的那个秘密!
想想就心惊!
连云旗这样的家伙,都看得明明白白,之前的小心思又怎能欺瞒过大司命,欺瞒过苏钟乐那个老贼。
可是即便这样,这臭小子还是没有服用那绛雪花。
欠那个家伙的情人太多了!
九牧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云旗那个家伙,连累她也跟着无辜受罚。
那日云旗不顾自己的安危扑出来,虽然说只是替自己挨了两鞭子。
但那情意,九牧看的是真真的,断断不能辜负。
合起那盒子来,拿着神药这九牧当即去了云旗那屋子。
“你来做什么?”
“喝口茶。”
“你也有,单单来抢我的不成,别人的就是好的?”云旗很是不屑。
“没烧热水,喝你一口茶而已。”
“老娘欠你的。”云旗说着,转身去再拿了那刚刚存起来的新茶。
九牧趁这个功夫,急忙将那绛雪花加到了早已沏好的那一杯茶里面。
只见金色的绛雪花遇水即化,融进在了那茶水中,再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云旗拿了茶来,添进那已经见底的茶壶中,又倒上了新的水。
九牧只拿着杯子品了两口,看着云旗将那茶喝进了肚中,自己这便也不喝了,又是艰难地起身,连句告辞的话也不说,离开了花厅。
他并未回房间,沿着楼梯去到了院中,坐在那石阶上发呆。
再说那杜仲,在山屋里面给杜衡都安排妥当了,这便坐在那会飞的小象上面,去了往生阁。
孟瑶姬正好忙完手头上的琐事,稍作休整,准备回宅子里去呢,见这家伙过来,也不急着去了。
慢悠悠地伸长触手,将最后一本往生册放到了架子上。
杜仲恭恭敬敬地立在旁边,不敢多说一句话。
孟瑶姬也不看他,扭着腰,很是妖娆的走在前面。
待到行至回廊边上,孟瑶姬摇摇铃铛,召唤来自己的坐骑,正打算回自己的居所去。
杜仲见状急跑了两步,忙跟着坐在了孟瑶姬的身后。
孟瑶姬瞟这家伙一眼,打个哈欠,再缓缓躺下,胳膊靠在那飞象的头顶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半躺着。
杜仲赶紧跪起来,一脸讨好奉承的模样,恭恭敬敬地去给孟瑶姬捏着胳膊。
“今儿晚上还是由小的伺候大人。”
“新来的那小子呢?”
“那家伙烦了我一天,非得争着恢复引“兴”的资历,我耐他不住,多给他派了七天的差事,让他也知道知道自己求差事的苦。”
“给他恢复了?”
“大人喜欢的,我能亏待吗?”
“小心伺候着,弄坏了,可仔细着你的脑袋。”
“小的,慢慢帮您调教,保准让大人……舒舒服服的。”
“很好,既然这么懂事。”孟瑶姬说罢,抬起自己的手来挑起那家伙的下巴,调戏道,“今儿个你就留下来。”
杜仲听了也跟着笑,神情上尽是满意。
眼瞧着到了那孟瑶姬大人的府邸,这家伙赶紧纵身跃下来,跪在那飞象旁边,让孟瑶姬踩着自己的后背走下来。
又急忙起身,一路恭维着朝府邸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