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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第十七章

    他们离身后的火光渐远,火光的光线暗淡下来,脚下的路渐渐陡峭。

    姜佩兮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被绊了好几下。

    前面的人影也快和黑夜融为一体,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走丢。

    趁着还能看清一点,姜佩兮摸索着上前,拽住侍卫的衣摆。

    感到拉扯,刘承向后看去,他的目光落到那只素白的手上,“郡……姑娘?”

    姜佩兮拽着的手没松,她猜侍卫是转头了,但黑暗里她找不到侍卫的脸,只能干巴巴解释:“我看不清路。”

    “姑娘抓紧了。”

    姜佩兮点头。

    他们走得越来越慢,路越来越窄。姜佩兮不能再和他们并排走,只能落后半步,她手里仍揪着他的衣角。

    嘶鸣的马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姜佩兮回头寻找声源,移动的火光由远及近。她身上的白衣在夜里很显眼,只要有一点光亮,行动时便似水波荡漾。

    姜佩兮松开拽着的衣角,“你们先走,我去引开。”

    刘承不可置信,“姑娘!”

    她冷下脸,声色严厉:“闭嘴,你要抗命吗?”

    刘承挣扎着要去拉她,但奈何被折断的双手还没有恢复。背着他的男人,已经毫不犹豫向前跑去。

    男人先前已经照顾女子,放慢脚步,现在逃命在即,哪管得了那么多。

    刘承自幼在宛城受训,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一线,但从没这么无力过。他是王氏的死士,效忠主子早已成为信仰刻入骨髓。

    他被调派到江陵,效忠的主子是姜王夫人;作为前往建兴的陪嫁,效忠的主子就是姜郡君。

    执行主子的命令,为郡君牺牲,本该是他的荣耀。

    但他不仅没能帮上忙,反而不断成为拖累的后腿,现在更是荒谬到了让郡君保护他。

    刘承咬紧牙冠,直到嘴里出现血腥气,“回头,先救她。那是姜主君的亲妹妹,瑾瑶郡君,她要是出事,姜主君不会放过你。”

    背着他的男人仍旧向前跑去,“回去能怎么样,你能救她?我只答应把你背下山,旁的不关我的事。”

    山间的夜风横扫每一片裸露的土地,火把被风吹得闪烁,随着距离地靠近逐渐清晰。

    寒风刮过面颊,姜佩兮冷得打颤。

    她沿着小道往回走,漆黑的夜里,没人在前面给她带路,一脚踩空,摔到地上。

    她也不打算再动,就跌坐在地上。怪冷的,刚刚踩空的脚腕好像扭到了,一动就疼。

    马蹄踩踏的声音逐渐清晰,火把也越发明亮。

    头顶刺眼的火光使姜佩兮眯起眼,她抬手遮掩光,透过指缝看马上的人。

    “小娘们,挺能跑啊,怎么不跑了?”

    姜佩兮放下手,按了按左脚脚腕,“扭到了,跑不动。”

    匪盗脸上蹭着血迹,身上的衣服像是在地上打过滚一样。他勒住缰绳,把狂躁向前的马拉得别过头。

    “前面是不是还有逃跑的人?”

    他举着火把下马,走到姜佩兮面前,倾身捏起她的下巴。看清容貌后,匪盗笑起来:“是个美人。”

    姜佩兮被迫抬起头,她看着匪盗狞邪的脸,脸上挂着让人恶心的笑,悠然一笑:“前面还有好多姐姐妹妹,她们都撇下我跑了。”

    “叫美人受委屈了。”匪盗的手蹭上姜佩兮的面容,捏了一把。

    这力道直叫姜佩兮皱眉,被捏的皮肤一阵酸麻。

    “前头还有像你这样的美人吗?”

    姜佩兮巧笑颔首:“好多呢。”

    匪盗的身形从视野里离开,姜佩兮看到离自己几步之远的黑马,它烦躁地踏着地,甩着脸上的辔头。

    匪盗向前走去,似乎是在考虑前面的诱惑值不值得追去。

    但很快,马的嘶鸣打断了他的考量,他猛地回头,只见刚刚还跌坐在地上娇弱的女子立身马上,手上缠着缰绳。

    她控制着这匹刚刚发疯的烈马,居高临下。

    “你!”他实在想不到,这样娇滴滴的女子居然敢上马。

    他这一声未落,姜佩兮便勒住缰绳使马掉头,一夹马腹令马向前奔去。

    姜佩兮压低身子,尽量贴近马背。

    她学过马术,但相当蹩脚。

    她只在专门的马场里骑过马,因怕摔,挑的是温顺的母马,还得有人牵着缰绳才肯上马骑两圈。

    但眼前这匹马,显然与温顺毫不相干。

    姜佩兮紧紧抓着缰绳,她为数不多的马术知识使她能暂时不被马甩下去。

    她抬眼望向前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风像是打在脸上一样,隐隐作痛。

    她索性眼睛一闭,放弃找出逃的路,别说她看不见路,就是能看见,她也没本事控制马奔跑的方向。

    狂奔的马颠得姜佩兮五脏翻涌,她从没这么骑过马。

    前方似乎有光亮,姜佩兮头晕眼花,眯起眼试图看清前路。她有些担心,不会又跑回去了吧?

    “停下!”

    姜佩兮听到有人这么喊,但她哪有这本事,试着拉了缰绳,完全不管用。

    狂奔的烈马突然嘶叫,马腿被绊住,前腿向下跪去。

    被甩出去时,她血液上涌,这才怕起来,紧紧护住小腹。

    肚子里的孩子实在太过乖巧,除了在赶路的时候有些孕吐,别的一点没耽误她行动。

    她一点没顾及他,似乎是笃定了这个孩子不会离她而去。

    此刻从马上摔下,她才意识到这样的伤害对腹中的胎儿意味着什么。

    她护着小腹,在地上滚了两圈。

    沙土擦过脸颊,火辣辣的。姜佩兮咬住唇,她攥紧衣袖,感受到小腹隐隐下坠的疼痛。

    火光自四周围来。

    姜佩兮喘了口气,呼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眼眶发烫。

    她和周朔生疏过,和睦过,相厌过。上辈子最后的时光里,她不愿再看周朔一眼。

    但这个孩子,至始至终,她毫无保留地爱着。

    她其实很娇气,也没什么耐心。孩子出生后的半年里,都是周朔在抱在哄,姜佩兮只在他乖巧不哭的时候陪他玩会儿。

    后来周朔被外派,姜佩兮留在建兴,见证了孩子从爬到站,再从走到跑;从含糊吐字,到清晰地喊出“母亲”。

    每一次变化成长,都让她感到惊喜。

    她的耐心随着孩子带来的欣喜而增长。哪怕是男孩七八岁讨狗嫌的年纪,只要他腻到她怀里甜甜喊她“母亲”,姜佩兮便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倘若说姜佩兮对他还有些管束,周朔可以说什么都纵着他,只要他不对周氏主家不敬。

    至于什么逃学、戏弄夫子、和同窗打架,周朔全睁只眼闭只眼,教训他也不过是跟他说一句“下次不许”。

    她曾一度担心孩子会被周朔惯坏。

    在不知是第几次学府先生来告状时,她决定给他上点规矩,抽出竹条要打他。

    他倒是精明得狠,知道往周朔身后躲。

    他们绕着周朔转圈。

    周朔看着他们笑。

    最后周朔拿走她手里的竹条,对着躲在他身后的孩子说:“好了,把手伸出来。”

    知道没人护着,孩子委屈巴巴伸出手心。

    周朔要用竹条打他。

    姜佩兮紧张地抓住周朔的手,他们交握的手藏在宽袖下。

    周朔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说是要打,你又舍不得。”

    孩子的掌心被打了三下,手心连红痕都没留下。

    姜佩兮瞪他,指责道:“都是你惯的!”

    周朔失笑,看着她甩袖离开,还是对孩子进行毫无作用的教育:“下次不许了,知道吗?”

    征和五年,她和周朔和睦的关系终结。她的病,从视线模糊不清到出现幻觉,从偶然的头晕到频繁呕血,她一步步缠绵病榻,不再有昼夜的概念。

    她病得昏昏沉沉,疲于应对那副孱弱的身体,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

    这个给她生活带来无尽鲜活色彩与欣喜的孩子。

    姜佩兮眨着眼,夜风扑到脸上,脸上一片凉意。

    小腹下坠的痛感越来越明显,她的心像是被剜了一块,空落落的。

    她听到呼声。

    “夫人。”

    她茫然抬头,看向跑向她的人。模糊的视野里,是一身黑衣,黑衣的边角好像绣着银线。

    像是周氏的服制,会是周朔吗?

    不会是他,他不会这么喊她。

    他对她的称呼只有两个,佩兮,姜郡君。

    沛荣跑到姜佩兮的身边,他单膝跪地,看着脸上沾着沙土,身上白衣染着大片血迹的姜夫人,吓得不知所措。

    “夫人摔到哪了?”

    姜佩兮看清了他的脸,伸手搭住他的胳膊,想要自己站起来,“没事。”

    她的左脚的确扭到了,身形一歪又要摔倒。沛荣抱住了她,他说了一句“得罪”,便将她打横抱起。

    姜佩兮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下身的钝痛越来越明显。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也开始失焦。

    她听到吵嚷的声音,闭上眼,不想再被烦扰。她被抱到马车上,感受到马车行驶中的颠簸。

    她窝在角落里,手摸上小腹,隔着衣服细细地抚摸,似乎摸到了凸起。

    她咬住下唇,眼泪止不住涌出,她的孩子本该在四个月的时候被诊脉诊出。

    马车停了,冷风灌进来。姜佩兮打了个寒颤,把自己缩得更小。

    下唇被寒凉的手指抚过,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佩兮,是不是很疼?”

    她睁开眼,眼前一片湿雾。她的眼角被指腹擦过,他的手似乎在颤抖。

    视线逐渐明晰,是周朔。

    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袖,眼泪溢出更多:“疼,好疼。”

    周朔不怎么笑,他往往是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姜佩兮想起他看善儿时的模样。

    有些无奈,有些妥协,眉间露出无法藏匿的温情。

    他看着孩子的时候,有他自己也不能察觉的浅笑。

    姜佩兮搂住他的脖子,周朔小心把她揽到怀里。

    他顺着她的后背,每一个动作都极尽克制谨慎,“很快就有大夫了,就快到了。”

    疼痛使她的感官不再敏锐,只有下身的坠痛不断刺激着神经,她的话断断续续:“疼……孩子……”

    “真的好疼……”

    周朔不可置信地看向怀里的人,他声音艰涩:“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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