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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天子启的异常

    “九卿出缺,按照过往惯例,最好的法子,是从地方郡县调。”

    “但偏偏是太仆、少府这两个要害位置。”

    “——儿臣意,从九卿其他位置,选人做太仆、少府,再从郡县上调官员,调补这二人担任太仆、少府之后的缺口。”

    “若不然,太仆、少府——无论哪个出问题,都将是动摇宗庙、社稷,甚至动摇过本的大问题。”

    “儿臣认为,不得不慎。”

    朝议结束之后,刘荣自然是被天子启单独留了下来,加了一场小范围的会议。

    还是那句话:解决小问题开大会,解决大问题开小会;

    很显然,太仆、少府这两个九卿职务的调动问题,已经到了天子启要单独和刘荣开个小会,来商讨解决的地步。

    当然,除了天子启、刘荣父子二人,即将从太仆、少府离任,各为丞相御史大夫的桃侯刘舍、阳陵侯岑迈二人,也被天子启留了下来。

    只是虽有四人与会,但在这個议题上,刘舍、岑迈二人,却都极为默契的选择了闭嘴。

    “太子,当真没有属意的人选?”

    对于这两个位置,天子启的考虑,无疑比刘荣都还要更加谨慎。

    原因很简单:如今的天子启,已经不大插手朝政之事了。

    虽然也还‘过问’,但大都是象征性的过目,以确保自己对朝堂的运转保有知情权。

    在这个前提下,少府、太仆这两个手握庞大财权,且切实关乎国运的两个重要部门,天子启更要确保这两个部门,处于自己的绝对掌控之下。

    若不然,天子启便要一语成谶,真要成了刘荣这个监国太子上头的太上皇了。

    “儿臣,本意由桃侯为少府。”

    对于老爷子的询问,刘荣也没多做隐瞒,直接给出了自己原本的计划。

    ——由桃侯刘舍从太仆转任少府,再选个像样的太仆即可;

    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刘舍直接成了丞相的唯一候选,空下来一个太仆的位置不说,连原本应该由刘舍补上的少府,也给一起空了出来。

    若单只是一个太仆,刘荣倒还可以借着‘不敢僭越逾矩’,把这个事扔给老爷子去头疼;

    但如今又多了一个少府,刘荣作为监国太子,却不能再做甩手掌柜了。

    ——一个九卿出缺,尚且还能理解为刘荣‘不敢僭越逾矩’,或直接就是想偷个懒;

    但两个九卿职务同时出缺,刘荣要再摆出一副‘孤不插手’的架势,那就是没有担当了。

    更何况眼下,朝堂出缺的九卿职务,可远不止太仆、少府这两个。

    还有过去的奉常、如今被天子启改名后的太常。

    这个位置原本的人选,是二世南皮侯窦彭祖;

    结果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刘荣一个太子家令的位置,把太常的唯一候选也给抢走,搞得汉家自袁盎遇刺身亡之后,至今都没有找出合适的新任太常卿……

    “桃侯为少府~”

    “倒也合适。”

    “只眼下,除桃侯之外,我汉家,竟再无旁人,可担丞相之重?”

    明白了刘荣原本的盘算,天子启也当即缓缓点下头,认可了刘荣原本的盘算。

    桃侯刘舍,乃初代侯:桃安侯刘襄之子。

    而桃安侯刘襄,本名项襄。

    没错,正是那位极其识时务,抛弃霸王项羽,又被太祖刘邦赐刘姓的项氏族人。

    从桃安侯刘襄开始,桃侯家族便一直为天下人所不齿,更是被整个长安朝堂所不容。

    毕竟在这个时代,背叛家族,几乎是人们能想象到的道德下限,连家族都能背叛的人,就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被整个社会所排挤,桃侯家族自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唯汉天子马首是瞻,但凡是天子的命令,便都能在桃侯家族得到百分之八百的超限度执行!

    而当代桃侯刘舍,又是乃父桃安侯刘襄手把手教出来,较乃父更坚定效忠汉天子的顶级狗腿子。

    这样一个人做少府,天子启确实是可以放得下心。

    ——且不论这个少府,刘舍能不能做好、做出成绩,起码天子启够放心。

    当年太仆出缺,刘舍一个娇身冠养,既不会为帝驭辇,也对马政一窍不通的二代,便是因为这简简单单一句‘信得过’,便成为了太仆的不二人选。

    这么些年太仆做下来——你还别说,刘舍这个二代,还真做出了点成绩!

    虽然大都是属下做出来的,但能知人善用,那也是本事。

    能给属下展示才能的舞台,并让自己沾上属下的光——尤其还是在属下也心服口服的前提下,将属下的功劳吃进自己肚里,就更是难得的本事了。

    若是让刘舍做了少府,大概率也会是一样的状况。

    ——事儿都由底下的人来做,刘舍负责摘桃子+担责任;

    但眼下,刘舍做了丞相,天子启和刘荣父子,却是连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少府人选,都一时无法想到了……

    “栗仓如何?”

    “以一功侯为少府,栗仓为副手丞令……”

    天子启意味深长的一语,却见刘荣毫不迟疑地一阵猛摇头。

    “儿以为,外戚不可为少府。”

    过分直白的一句话,不单是绝了栗仓,乃至栗氏外戚染指少府的可能,更是将薄、窦两家,也给一并否定。

    待天子启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便见刘荣继续补充道:“外戚染指少府,则内帑不复为国所用。”

    “栗仓之才,或在南皮侯之上下,却也相差无多。”

    “虽然有能力担任少府,但外戚在少府掌权——尤其是掌财权的先例,是万万开不得的。”

    “此先例一开,则于我汉家后患无穷。”

    刘荣说的大义凛然,天子启却是从刘荣的话语中,很轻松的听出另外一层意图。

    ——儿臣不敢!

    很显然,栗仓是刘荣的人。

    无论是血脉亲缘,还是上下从属关系,栗仓都属于绝对意义上的太子党羽。

    而且还是太子党羽中,立场最为坚定的母族外戚!

    刘荣说,不能让外戚染指财权,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还是在于:哪怕已经做了汉家的监国太子,刘荣对‘分寸’二字的敏感程度,依旧维持在另天子启极度认可的水平。

    该是自己的权力,刘荣一点不含糊;

    不该是自己的权力,刘荣连碰都不去碰。

    就算是这种类似擦边球,并不一定会惹天子启不爽的事,刘荣都在很刻意的去规避。

    这让天子启很安心。

    不单是安心于刘荣的分寸,会确保自己的权势依旧;

    也同样是安心于这样的刘荣——如此知道分寸、对权力如此敏感的刘荣,日后做了汉家的天子启,也同样会凭借这一份分寸和敏感,确保权力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

    “即如此,朕,便亲点了。”

    “——太子洗马汲黯,兼领太常右丞令;”

    “——中尉建陵侯卫绾,拜太仆。”

    “——太中大夫石奋,任少府。”

    “再由太子詹事南皮侯窦彭祖,兼领太常。”

    天子启此言一出,刘荣面色当即一木,一旁的刘舍、岑迈二人,暗下却是一阵思绪流转。

    让刘荣的属臣,尤其还是核心班底:太子洗马汲黯,来兼任太常右丞令——即第一副手,理论上没什么毛病;

    但既然天子启专门提了,那就显然是让这个名义上的副手,来实际负责太常的日常运作。

    换而言之,是给了汲黯一个副手的职务,却要汲黯掌太常卿的权、干太常卿的活。

    再由另外一个太子属臣,外加窦氏外戚族人:南皮侯窦彭祖担任太常卿,则明显是单纯挂名的名誉九卿。

    一个挂名的名誉主官,一个实际掌权的名誉副手——二人都是刘荣的潜邸心腹……

    “陛下居然……”

    “已经到了要在朝中——在九卿属衙,为家上安插羽翼的地步了吗?”

    刘舍、岑迈二人想到的,自然是天子启的身体状况。

    但刘荣想到的,却更加深远一些。

    “父皇这是~”

    “看上汲黯了?”

    “——这才多大年纪,就要做手握九卿之权的副手了;”

    “待父皇百年,汲黯岂不就得九卿起步,上不封顶?”

    这一点,刘荣倒是没猜错。

    对于汲黯这个黄老学新生代俊杰,天子启的满意度,丝毫不亚于对刘荣这个太子的满意程度。

    黄老学日渐衰老,从汉家开国显赫至今,已经有了暮暮之态;

    虽然依旧是汉家雷打不动的执政学派,但其地位,却也已经不再是不可动摇了。

    先是先帝,凭一个贾谊贾长沙,让儒家初步涉足于汉家庙堂;

    后又有当今天子启,凭晁错让法家出身的士子,走出了汉家的官员黑名单,开了法家士子入仕的大门。

    虽然大体上,黄老学依旧占据绝对优势地位,但随着越来越多的法家、儒家士子跻身汉官——乃至百官朝臣之列,黄老学说的落寞,几乎已经成为了必然。

    但作为皇帝,天子启要考虑的,并不是在黄老学说垂垂老矣的身上再踹一脚,加速黄老学退出历史舞台的进程;

    而是要确保执政学派的更迭,尽可能温和、平缓一些,尽量不印象朝堂的正常运转,最好不要生出太大的波折。

    既然要和平演变,那手段自然要温和,进度一定要放缓。

    汲黯,便是天子启寄予厚望,供黄老学‘回光返照’,而后老老实实退出朝堂中枢的新发现。

    除此之外,单就是从个人情感上而言,天子启也很喜欢汲黯这个后生。

    ——众所周知,天子启情感上偏向于法家,很难对黄老学出身的人有什么好感;

    从这也可以知道汲黯此人,人格魅力究竟有多大、有多么‘平易近人’了。

    “汲洗马德才兼备,朕观之,前途无量。”

    “——用得好,便是太子日后的铮臣、直臣。”

    “如此俊杰,与其困在太子宫那一方天地,倒不如放出来历练历练,看看成色究竟如何。”

    “朕也好趁着还能睁的开眼睛,替太子再把把关……”

    简单解释一番自己对汲黯的调度考量,天子启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自己方才,亲自说出的太常人选:南皮侯窦彭祖;

    含笑沉吟片刻,便自顾自继续说道:“中尉卫绾,早在先太宗孝文皇帝之时,便是凭借高超的驾驭之才,得到了先帝的赏识,任为郎官。”(绾初以弄车之技为郎)

    “至朕即立,官拜中郎将,又凭借平灭吴楚的功劳,而被任为中尉。”

    “——就算不熟于马政,至少也还能替朕驾马驭辇。”

    “朕这幅身子骨啊~”

    “可是禁不起车马颠簸啦……”

    如是一番话,表面上是在说‘卫绾会驾车’,实际上,在场的刘荣三人都心里有数。

    ——相比起‘弄车之技’,中尉卫绾更为人所熟知的标签,是过度老实本分。

    相传先帝之时,先帝曾先后对这位中郎将,赐下过足足六柄御剑。

    按理来说,得了御赐佩剑,卫绾进可招摇过市,仗势欺人;

    退,亦可将御剑片刻不离的配在腰间,以彰显圣眷。

    ——其他获赐御剑的人,哪怕只得到了一柄御剑,也都是这么干的!

    更何况是先后获赐六柄御剑,堪称先帝一朝之最的卫绾?

    但卫绾却说:天子所赐之物,哪怕是一片碎步,也是御赐,绝不可有丝毫不敬,更不可招摇过市,以辱圣恩。

    于是,卫绾就把那六柄先帝御剑,悉数摆在了自家宗祠的正堂之上,早晚祭拜,却从不带人去看。

    让这么一个人做太仆,等同于天子启扯开嗓子喊:太仆得听我的!

    至于少府石奋,也就是四个儿子都已经官至二千石,加上自己凑了个‘万石’,从而被坊间称为‘万石君’的老爷子,更是从太祖高皇帝时起,就以‘没有文才学问,但恭敬谨严没人能比’而著称的老实人。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一天,天子启问石奋:你有几根手指?

    那石奋一定会无比认真的低下头,仔仔细细的数上起码三次,而后才会答道:回陛下的话,左手五根,右手五根,共计十根……

    一个太仆卫绾;

    一个少府石奋。

    再结合天子启近段时间,其他看似正常,实则都可以串联起来的‘异常’举动……

    “父皇……”

    ···

    “若不是担心犯忌讳,真该去探探太医令的口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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