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念看到眼前的空间在渐渐扭曲,像是破碎的玻璃一般瓦解,消亡、摧毁、陨灭,唯有她还清醒的存在着。
这场景太过诡异,裂片尚未落到地上,便被一团无形的灵力重新聚起。
它们相互拼接,粘合,重组,最终建构成一个全新的世界。
迎面吹来的萧瑟寒风,隐约的虫鸣声,皎洁的月光如银霜般披下,几颗孤星清清冷冷。
她站起了身,怔然望了望四周的一切。
月色似练,她的脚下踩着斑驳的青苔,仿佛刚下过一场雨,鼻息间是清新的草木香。
四周古木郁郁葱葱,枝干虬劲盘曲,在月光下投落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系统凉凉道:【剑境开始了,宿主,好运。】
云念强撑起微笑:“你最好是在阴阳怪气。”
剑境说白了就是个虚拟的世界,云念所听所见亦真亦假,在这一方小世界里她需要参透自己的剑心。
悟了剑心,此剑便会认她为主。
悟不透,剑境崩塌,她也要死。
这几年云念咸鱼到底,认为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待不到需要领悟剑心的那时候,扶潭真人也未曾教她参悟剑心。
她根本不知道要从何下手。
要打坐引天地灵气入体吗?
系统:【你先走走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待在这里不害怕吗?】
它不说还好,一说话云念迟钝的感官忽地便敏锐了起来。
一阵风呼啸而过,刮起周围的枝叶碰撞在一起,像是野鬼在咆哮。
系统:【……】
云念:“……”
她抬步就走,步履匆匆,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云念拎着裙摆不知走了多久,这里像是深山,荆棘遍布,衣裙下摆被划出了不少破口。
她又一次被绊了一脚,云念低呼一声,连忙扶住一旁的树干稳住身形。
她垂首看去,几根杂乱交互的藤草搭在她的鞋面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云念认命地弯下腰身解开它们,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慌的问题,藤草反而被她越解越紧,直到几根藤草打成了死结,云念彻底怒了。
她取出木剑便要斩断这些藤草,全然不顾是否会伤及自身。
云念单手执剑,正要劈斩而下,脚踝上忽地一阵冰凉。
她挥剑的手顿住,滞停在虚空。
她能感知到那东西在收紧力道,顺着她的脚踝向上。
湿腻且冰冷,像是条蛇缠上了她的小腿。
像是踩入了腊月的河流,寒意利刃一般穿透她的肌肤渗入经脉,顺着四通八达的经脉涌向全身各处。
云念兀自吞咽了下,她不敢动,只在脑海里喊系统:“你,你帮我看看……是什么?”
系统沉默了许久,道:【……是个人。】
云念:“!”
她慌忙垂首看去。
湖绿的衣裙沾染上了些许血迹,一只手扣在她的脚踝上,五指僵硬蜷缩。
那只手很小,布满了血迹,指甲里藏满了血垢。
触目惊心。
云念看清了草丛里的身形。
他侧躺在地上,衣衫褴褛破烂,血迹干涸,将布料与伤口粘合在一起,凌乱干燥的乌发掩盖住了面容。
他安静躺着,瘦弱,无助,绝望。
静静等着死亡来临。
【是个孩子。】
她的心跳忽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心下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蹲下身,伸出手,手指颤抖。
她小心翼翼拨开那孩子的乌发。
云念努力了很多次,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卿礼……”
怎么会是谢卿礼?
怎么可能是谢卿礼?
系统也好似宕机了几秒。
那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脸颊削瘦不成人样,五官稚嫩,但已然可见长大成人后的风采。
那就是谢卿礼。
幼时的谢卿礼。
【怎么会——宿主,有人来了!】
一阵悉悉窣窣的声音自远处传来,系统连忙刹住了话。
并且来人修为还不弱。
云念当机立断挥剑斩断了那些藤草,从乾坤袋中取出干净的衣衫,小心轻柔地包裹住谢卿礼。
七八岁的孩子本该是软嫩可爱的,可他实在太轻太瘦,抱起来轻飘飘的重量让云念红了眼。
她抱着他钻进杂草之中,沿着小路狂奔。
怀中的人虚弱地睁了睁眼,云念将他包在怀中,他的头就垂在她的颈窝,能嗅到她的清香,感知到她的体温。
不是深井的肮脏和冰冷。
他喃喃叫了声。
云念凑近他。
他又喊了句。
她听到他在说什么了:
“我好疼……”
云念也不知怎地,那一刻眼眶微微酸涩。
她将他往怀里揽了几分,声音飘渺:“不疼了,不疼了。”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云念冷下眼,从乾坤袋中取出苏楹给的阵法。
她只是试试,向后甩了一张符篆,定身符篆燃烧起来,强大的灵力泄露。
原来还真的能用!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她不知这符篆能拦住他们多久,连忙抱着谢卿礼御剑离开。
她也不知外面有没有人围堵,这密林虽然危险,但好在辽阔,郁郁葱葱的树木是天然的遮蔽所。
云念抱着谢卿礼御剑了许久,终于在下方看到了一方洞穴。
它掩盖的极深,洞口杂草横生,枝叶茂密。
她终归是担心谢卿礼的伤,想也不想便抱着他朝下方飞去。
进入洞穴后,云念翻找着苏楹给的阵法,找到了仅有的一张隐藏空间的阵法,连忙布下将整个洞口掩盖。
这阵法撑不了多久,但谢卿礼的伤需要处理。
云念将怀中的人平放在地上,放轻动作掀开了包裹住他的衣衫。
只一眼,她的心跳漏了一瞬。
原先干净的衣衫已经被他的血染红,借着洞穴内生起的篝火,她看到一个个黑黝黝的血窟窿。
汩汩的血水顺着那小窟窿涌出,血腥气在狭小的洞穴中蔓延。
她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的谢卿礼。
谢卿礼是干净,温柔,好看的。
谢卿礼不应该满身血迹气息奄奄。
明知道这是剑境,这些不是真的,外面的谢卿礼不是这般模样。
但面对这样的谢卿礼,她根本狠不下心丢下他。
“这,这是小时候的谢卿礼吗?”
【谢卿礼拜入玄渺剑宗之前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但云念和系统都清楚,这大概率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裴凌不屑于弄出假的来骗她。
他要让她怎么做,为何让她参悟剑心要让她看到谢卿礼这般模样。
她愣愣看着遍体鳞伤的人,无措地想要为他疗伤。
这是谢卿礼啊。
***
谢卿礼再次醒来之时,听见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身下是温暖柔软的垫子,身上是厚实的薄毯。
他的衣服没有换,但衣衫上的污垢与血迹却被清理干净,想来是有人用了清洁术。
“醒了,哪里难受?”
谢卿礼对上一张清丽的脸。
那天太晚,他的眼睛上都是污血,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见,根本没看清她长什么模样。
他直勾勾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思考着自己拧断她脖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额上传来轻柔的触感,清香侵入鼻息,谢卿礼惊愕看向她。
“不烫了,烧退了。”
云念松了口气。
她伸手想要碰他:“你还好吗?”
“别碰我。”
伸出的手被打了一下。
力道很轻,他身子还太虚弱。
云念看他自己撑着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
【谢卿礼小时候的脾气是这样?】
可云念也没见过他小时候。
倒是跟现在的谢卿礼差别太大了。
谢卿礼直起身子便要往外走,云念连忙拦他:“别出去,他们还在外面。”
七八岁的孩童转过身看她,一双眼冷沉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云念被他盯得脊背森寒,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我方才出去看了,他们还在附近,这里好歹还有阵法掩护,你的伤也需要好好养养。”
谢卿礼盯着她一言不发。
他问:“你想要什么?”
云念一愣:“什么?”
“你想要什么?”
云念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举起手离他远了些:“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也不图你什么。”
话音落下,洞穴内是诡异的沉默。
谢卿礼个子才只到云念的胸口,他仰着头看她,气势却不亚她半分。
云念道:“你信与不信都随你,但我不希望你出去,我打不过那些人,你出去我还得救你,我们都会死。”
谢卿礼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倒是说的坦荡。
他收回视线,清楚她说的是真的。
她一个人,他尚有逃跑的机会。
但面对那么多人,他很难离开。
谢卿礼想明白后,坐的离她稍远了些,但总归是没有再出去。
云念松了口气。
谢卿礼坐在洞穴深处,孤零零一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念叹了口气,将眼前的篝火朝他推了推。
谢卿礼抬眼看她。
云念连忙道:“我不动了。”
谢卿礼默不作声转过头来。
洞穴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声音。
还没安静一会儿,他又听到细碎的声音,像是小老鼠在翻找东西。
甜腻的香味弥散开来。
一个油纸包裹的东西被用一根木棍捅来。
察觉到他的视线后,那根木棍的速度慢了慢,以龟速挪行到他的眼前。
谢卿礼又看去。
云念哂笑:“番薯,还挺甜的。”
谢卿礼面无表情。
云念举起双手:“我真没下毒,你不信我可以吃给你看。”
她说着便撕了小片塞进嘴里。
云念探手示意:你看吧我没下毒而且还挺好吃你确定你不吃一口吗?
谢卿礼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拿起了地上的番薯。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云念长舒口气。
【他不过就一个孩子,你也太怂了些。】
云念:“……”
她偷摸看了他好几眼,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他们为何要追杀你?”
谢卿礼望过来,一双眼黑的吓人。
他弯了弯唇,笑意不达眼底:“你确定要知道吗,知道的人可都死了。”
“尸骨无存,死相各异,魂都寻不回来一丝。”
“这样,你还是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