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讨论了一下数学后,刘辩又询问起了郑玄的住处。
郑玄指着自己的茅草顶土坯房,对着刘辩说道:“殿下别看这房子破旧,可因为是在雒阳郊外,地势好,足足值一万五千钱呢!”
一万五千钱是个什么概念呢,以刘辩所知,目前百石的基层官吏,俸禄分为钱粮两种发放,合每月八百钱,米四斛(石)八斗。而东汉的一石,约合现代27公斤。
其单靠俸禄中的钱,想买这么一个破房子,得攒一年半。
通常来说,如果这个官吏不贪污的话,只要粮价正常,俸禄养個五口之家绰绰有余,但要想存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居雒阳,大不易啊!”
刘辩在郑玄的介绍下了解到,他目前居住的这个房子和寻常百姓家的区别不大。
土坯垒砌的房墙整体呈长方形,分割出三个房间,中间一个房间对外开门,作为堂屋,可以用来招待客人。
两边的用以住人的房间对外开窗,有条件的会用墙体将三间房隔开,没条件的只能用草席遮挡了。
不过毕竟墙体是土坯,限制住了门窗的大小。
刘辩刚一入堂屋便感觉到了屋内的潮气。
再上一个档次便是砖瓦房,不论是使用年限还是舒适度都要高一个档次,但这是家资超过十万钱的中产及以上才会考虑的事情。
在郑玄这里,刘辩忽然意识到,这不正是一个了解当代百姓真实生活的好时机吗。
想到这,他遂问郑玄:“郑师,此处附近可有以耕田为生的百姓?”
郑玄道:“何止有,住在周边的全是啊!”
刘辩喜道:“能否请来数人与我交谈?我近一年多来久居宫中,不知百姓现状,纸上得来终不如眼见为实。”
“自无不可!”郑玄也曾自己种地养活自己,深知种地的辛苦,遂叫儿子郑益去请来几位附近的百姓。
如今正值二月末,农忙时节还未开始,倒不用担心耽误农时。
刘辩又强调道:“若能寻来不同家资的百姓,就再好不过了。”
郑玄虽简朴,但仍穿着经典的以绢帛为面料的儒家便服,这种服装整体而言是偏大的,以宽袖最为突出,用以彰显宽博气魄。
郑玄所穿的,便是常见的青色。另外,像黄色,因为染色材料地黄容易取得,也很常见。所谓黄巾,便是如此。
时人以玄、赤为尊,青绿次之。
等待期间,郑玄同刘辩说起了百姓生活的不易,又说起他以前最穷困的时候,只能穿着粗麻布做的短褐。
许久之后,郑益总算回来了。
他没同带来的百姓说明刘辩的身份,只说是雒阳来的贵人。
饶是如此,看着外面护卫的骑士,便已经让来人诚惶诚恐了。
刘辩自然不会摆什么架子,又让陪同他出宫的郭胜去取些钱财来分,还有郑玄在旁边说项,一番操作下来,来人总算没有开始时紧张了。
甚至还有人拿到钱后,立马揣进了怀里,非常高兴地拍着胸脯保证说不管问什么,一定有问必答。
只是他穿的麻衣本就破旧,一拍之下,原本填充在里面用以保暖的碎麻便有些许被拍了出来,他满不在乎,又将这些碎麻拾了起来。
刘辩忍不住问道:“穿此麻衣,冬至时能否御寒?”
“那时候就尽量不外出了,若有事要出门,得往里面再多塞些碎麻。”
郑玄在一旁解释道:“他们家中衣服不多,似这件布衣,待到天气转暖之后,需将里面的碎麻取出,用以充作夏衣。”
刘辩又问起他家中田亩,此人才有些羞赧,道:“早些年灾荒,只能卖地求生,如今只余八亩薄田了。”
他记得,自西汉后期,包括整个东汉、三国,整体的气候往小冰河期螺旋前进,过渡时期,气候起伏不定,天灾不断。
而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气候温度总体上还将不断走低,虽有反复,但大势不变,最终在南北朝时走到最低谷。
“这八亩田皆种小麦吗?”刘辩问。
“只有六亩中上等田能种麦,剩下的两亩低等田只能种些大豆和菜了。”
靠着六亩麦田,肯定是养活不了全家人的,所以,过去,此人都会在农忙等时节去为富户打工,一天也能赚个二三十钱,但这种好日子不会太多。
“小麦的亩产能达到三石吗?”刘辩问,这是他在公文中看到的数据。
“上等田能有三石,中等田则不足了。”
刘辩点了点头,看来公文中倒没说假话,不受灾的话小麦能达到亩产三石。只可惜并非所有的地都能种小麦,也并非所有麦地都能有如此产量。
之后,那人又道出了他得了钱这般高兴的原因——以他家的存粮,肯定是不够三月份吃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于宗族内部的互相救济,但宗族也不一定有余粮啊。
如今有了这笔钱,他能熬过最艰难的三月份,待到四月份,去年种下的芥菜、冬葵、芜菁就能收获了。
也就是这次出门统共没带多少钱,刚才都送完了,否则刘辩很想再送他些,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结果却见郭胜不知又从哪弄出来了百钱,虽称不上多,总比没有好。
说话间,早有此地官吏闻讯赶了过来,但被护卫刘辩的羽林挡了下来。
有了这么个例子,剩下的人也不再拘谨。
郑益并没有带来佃户,刘辩见过的人中田亩最少的是第一个人,只有八亩,最多的人有六十亩。
这些人平均下来,一户人家不过二十五亩左右,这还是雒阳周边的情况。
以目前的生产力,想要依靠这二十多亩田,加上家中妇人的养蚕纺织,将将能维持生活。
若是遇到天灾人祸,便只能依靠宗族互助了,若是依旧解决不了……
历史早已给出答案。
十几年前的建宁三年春,岁大饥,河内有妇食夫,河南有夫食妇……
刘辩只觉得情况不容乐观啊!
国家有在黄巾之后慢慢恢复的趋势,过去一年多,也没发生什么大的灾祸,只是他有种预感,王朝末年的气候不会这般平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