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江陵。
回归的诸葛玄向王睿请罪,他未能完成使命。
王睿好歹还是要些脸的,祸是他自己闯的,诸葛玄也只是尽力替他找补罢了。
一个刺史与太守关系不好不奇怪,毕竟双方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但一个刺史完不成监督太守的本职,问题就大了。
王睿自知他在朝中没有说话够分量的臂助,明白此时主动辞官或许会是一种更好的选择,但仍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可实在心中忐忑,王睿找到诸葛玄,问起若是他辞官,诸葛玄意欲何去何从。
诸葛玄是被王睿征辟为别驾的,他很想说,作为非本地士人,只要及时投效,下任刺史未必会将他去职免官。
不过他终究是厚道人,而且转投他人也免不了对名声不利,没做多少犹豫,回答道:“玄愿同使君一同归去。”
答完之后,诸葛玄陪着王睿一起叹息发愁,前路茫茫,唯有归乡。
他暗暗思索着,归乡后,要不要去泰山郡投奔兄长。
但诸葛玄愿意陪着王睿共进退,治中从事邓羲可不愿意,其他来自荆州的从事佐吏也不愿意。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去职这种事,等新刺史到任再说呗!
他们已经当了官吏,又不需要靠着拒绝征辟养望扬名。
多当一月的官吏还能多领一月的俸禄呢!
就在王睿与诸葛玄纠结犹豫之间,朝廷要派侍御史巡视天下州郡的公文传来了。
侍御史的第一站便是州治所在。
荆州刺史府提前获悉侍御史即将抵达的消息。
作为别驾从事的诸葛玄外出迎接,又快马遣人送信回来,称侍御史带了诏书。
刺史府摆起香案,王睿也带着刺史府的一众州从事及佐吏中的主簿,齐齐在刺史府门外相迎。
侍御史自陈乃巨鹿郡田丰。
田丰,字元皓,冀州人,博学多才,闻名于州郡。其性情刚直,年少时为亲守丧,守丧的时间已过,但他仍笑不露齿。
当初冀州博陵人崔烈为司徒时,将其征辟入司徒府,并举为茂才。
茂才不同于按照根据郡县人数分配的孝廉,只有三公九卿、将军、州刺史这些极少的人才能举荐,名额极少。
在崔烈因病离任太尉前,田丰迁为侍御史。
王睿怀着忐忑的心情,这时他忽然觉得就算是贬官他也能接受了,招呼田丰道:“公远道而来,舟车劳顿,甚是辛苦……”
“王使君,还请接诏书吧!”
田丰面对王睿时面无表情,说话直接,他没有给王睿留面子,面对王睿的客套,无动于衷,难免显得几分咄咄逼人。
随后快步进了刺史府,诸葛玄连忙跟上指引去路。
在场众人一看这种态度,便确信了诏书的内容。
王睿早有猜想,如今看来只怕是最坏的情况,路上的脚步都有些踉跄。
待一行人到摆放香案的正屋,众人依照官位一一跪坐。
田丰同样跪坐在香案前,面对着众人,当众打开被封住的竹简,众人下拜,田丰遂宣读诏书——
“中平五年八月十一日,敕:郡国七大水,命荆南四郡置地安民。国朝置刺史监诸郡。荆州刺史睿,不能监察,当罢之。
其上印绶。
荆州刺史承书从事下当用者如诏书。”
王睿被正式免职。
因为是罢官,不用收礼钱,此行也就不存在宦官。
田丰作为侍御史,奉命巡察,同时兼任宣读诏书的使者,资格上也不算逾矩。
待众人起身,田丰踱步来到王睿面前,道:“王公,请交还刺史印绶。”
王睿很是不舍的解开绑在腰间的绶带,递给了田丰。
在他身后的诸葛玄动作还要快一些,但为了等王睿,他稍稍停顿了一小会,装作继续解绶带的样子。
等看到王睿送出印绶,这才做出才解开的样子,交给了田丰。
却不曾想田丰竟一脸疑惑:“诸葛别驾这是何意,如今国家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如何就要辞官了?”
诸葛玄更是疑惑,却见田丰收起王睿的印绶,又从怀中掏出了一纸公文直接交给了诸葛玄。
公文就不用宣读了,田丰当着一众官员说道:“在新任荆州刺史上任前,将由诸葛别驾代行荆州刺史事。”
诸葛玄拿着印绶,犹豫了,不知该不该接:“这……”
田丰说话直不假,但他不傻,看出了诸葛玄的纠结,劝说道:“别驾虽可代行刺史事,然能代行刺史事者却不止于别驾,君能脱颖而出,乃是太子殿下力排众议。君若坚持辞官,只怕待消息传回京都……”
田丰没再说了。
诸葛玄闻言,只觉得像是田丰在质问他:“太子看重你,你竟然不给太子脸面,君莫自误啊,嘿!”
他马上想到了后果——以后太子见到某个人姓诸葛,瞬间便联想到了自己这个姓诸葛的驳了他的脸面,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诸葛氏弃若敝履……
诸葛玄也不犹豫了,赶紧双手接过公文,然后才来得及将印绶收回怀里。
不忘道一句:“岂敢抗命。”
旁边立马有一个机灵的部郡国从事上前祝贺诸葛玄。
这一举动提醒了旁人,恭贺声不绝于耳。
即便是同样有资格代行刺史事的治中从事邓羲,也既真心又酸涩地祝贺了一句,心中想着,我要不是南阳人就好了。
王睿:那我走?
干站在一旁的他彷如喽啰,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只感慨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这时,诸葛玄总算想起了王睿。
见其表情落寞,诸葛玄本想说——“昔日公为刺史,我为别驾,今日我行刺史事,公可为别驾事。”
可转念一想,他又怕王睿接受不了,也担心侍御史田丰多想。
他安慰道:“使君……公……”
可诸葛玄这两个称呼一出,王睿便先经受不住了。
偏偏王睿知道诸葛玄是老实人,不是故意讽刺他的,有苦难言。
王睿抚面道:“汝当不负朝廷信重,我这便去收拾细软了!”
说罢,掩面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