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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阳谋

    “此前从未收到过,我也不知孙坚为何同我写信。”阎行如实回答,并未做多余的解释。

    在他看来,身正不怕影子斜,解释就是掩饰。

    韩遂马上笑道:“不过是小小离间之计而已,孙坚素无谋略,不过如此。他也不想想,你是我的女婿,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阎行马上附和说:“大人所言极是!”

    韩遂又道:“我把你叫来,还有一事,此次领军来攻的乃是皇甫嵩,他并非庸人,前后两次交战都没在他手中占得什么便宜,此次你在前方领军,务必谨慎,必要时,我会率军支援。”

    阎行犹豫了片刻,建议道:“皇甫嵩率军新至,必定求胜心切,我建议暂避锋芒,以逸待劳。”

    韩遂叹息说:“彦明的应对在军略上没问题,但打仗,不能只考虑军略啊!其实最让我担忧的,不是皇甫嵩和孙坚,而是傅燮啊!”

    “皇甫嵩与孙坚军势再盛,我大不了退入羌中,就算他们把凉州羌人杀绝了,也还有塞外羌人。”

    “可傅燮拉拢羌人,行的是釜底抽薪之策,退避容易,但想回来,就难了。”

    韩遂说着话,眼中却直盯着阎行的表情,想要看出些什么。

    所谓羌中,指的是凉州以南益州以西的广大地区,这里生活着大批羌人,分属塞外。从后世来讲就是青海、西藏、川西、甘南部分地区的集合,凉州、益州、三辅的羌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气候变冷,在羌中难以生存,从而从高海拔地区迁徙过来的。

    在羌中的低海拔地区,仍存在着不少塞外羌人。

    阎行忽然拜道:“无论天涯海角,行都愿追随大人,至死不离!”

    韩遂搀扶起阎行,道:“胜负未分,不必这么说。”

    阎行又提醒说:“大人,孙坚既然能写信给我,未必不会写信给马腾。”

    韩遂当然明白,过去,两人的部曲因为领地的争夺不乏冲突。

    实际上,若非汉军的压迫过于强烈,两人的矛盾早就爆发了。

    他对阎行说道:“我已写信给马腾,与之交换质子,他的态度,过几日便知。”

    阎行临走时,没拿走孙坚写给他的信,只下意识地扫了一眼。

    韩遂注意到了,安抚道:“前线尚需要你,此事莫要放在心上。”

    阎行拜退,安然离开了韩遂居住的郡府。

    可他心中却游移不定,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十五六岁刚开始做小吏时便跟着韩遂了,后来更是成了韩遂的女婿。接到孙坚的信时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拙劣的离间计而已。

    但现在,阎行忽然意识到,此离间计,拙劣,但有用。

    以阎行对韩遂的了解,他感觉到了点不对劲——他的岳父一向有智计,为何在发现此离间之计后连半点将计就计的想法都没有呢。

    明明他的父母妻子都在此城,为何还会对他心生疑虑呢!

    阎行忽然明白,此诡计看似阴谋实则是阳谋,针对的就是有疑心病的韩遂。

    他忽生感慨:想出这条毒计的人,心真脏啊!

    ……

    马腾是伏波将军之后,但他出生时,父亲已经失官,定居陇西。因家贫,他以砍柴为生,尝遍了人情冷暖。

    马腾身上的羌人血脉虽曾让他不被宗族接受,也曾助力他获得羌人的拥戴。只是即便如此,论起在羌人中的声望,他依然比不过韩遂。

    他自始至终都被韩遂压上一头,韩遂占据原金城郡的郡治,湟水之畔的允吾县,马腾却只能驻扎在丽水旁的令居县。

    论起领地内的产出,堪比湟水和丽水出水量的区别。

    马腾当然不甘心做小。

    二人部曲间的矛盾,本身就是马腾对现状不满的外现。

    这天,一兵卒打扮的人悄然进了马腾的府邸,进府后,却受到了马腾的亲自迎接。

    马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当说客的一天。

    陪同关羽巡查完河内郡后,他的人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马颖在关羽的举荐下被任命为谏议大夫,时而会得到皇帝召见,询问地方事宜。他由此越发得到了宗族的看重,日子过得相当安逸。

    在让马腾认祖归宗的问题上,马日磾认为,最好是让马氏族中有分量的为官者作为天子的使者。

    刘辩和皇甫嵩采纳了他的意见。

    而最合适的,毫无疑问就是作为皇帝顾问,却无常事的马颖了。

    马颖刚开口的两句话就把马腾给镇住了。

    马颖并不太会做说客,他一开口就开诚布公:“我蒙陛下看重,拜为谏议大夫,与君父亲同属一族,分属同辈……”

    马腾一愣,立马对着马颖一拜,口中连呼“叔父”。

    然后拉着马颖的手,请马颖坐在主位。

    又道:“难怪侄儿一见叔父,就想到了先父,既然是叔父当面,称吾寿成便是。”

    “我此来,除了为陛下使者外,还有一私事。想问问寿成,不知寿成可愿入族谱?”

    马腾的脸上有着难掩的喜悦:“宗族相召,腾岂敢不从!侄儿这便唤来妻儿来拜见叔父。”

    之后让仆从去告诉他的妻子儿女前来拜见马颖,恭敬的态度让马颖很是受用。

    马颖稍后见到马超等人,虽年少,但颇知汉人礼节,很是满意。

    他觉得此行比陪关羽去河内郡还要舒服。

    见过马腾的家人后,马颖继续说道:“陛下欲拜你为金城太守,不知你意如何?”

    还有这种好事?

    而今金城郡大半都被韩遂占着,朝廷的封赏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马腾自无不愿之理。

    他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侄儿愿对着丽水起誓,绝不辜负陛下的信重!”

    马颖笑了笑,道:“发誓就不必了,只是同族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寿成日后当谨记今日之决心。”

    马腾郑重应诺。

    马颖继续说:“原本太守任满可荫一子为郎官,而今陛下恩典,寿成此任无需任满便可荫二郎为郎官。而且陛下看重太学,三郎、四郎都可以同我回京入太学读书。我方才见他们都十分聪慧,将来必定前途似锦。”

    若是马颖早来几日,马腾会在犹豫之后再决定要送走三个儿子,但日前马腾接到韩遂的信件,希望交换质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马腾很想现在就揪着韩遂的脖子问一问——同样是送质子,你看看俺滴陛下多大方,伱呢,只一封信过来,连一百头羊都不肯给我!

    而自家叔父可是自己曾未谋面的挚亲啊。

    说话又好听。

    雒阳个个都是人才,马腾相信自己的儿子们到了雒阳,一定会和回家一样。

    马腾立马回答道:“京中自然比金城这穷乡僻壤更有前途,将来超儿他们还要多劳叔父费心!”

    双方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

    正说着话,说道:“叔父且安坐,侄儿先去为叔父准备一个礼物。”

    马腾吩咐完仆从没多久,马颖就看到有仆从捧着一個木盒子,经由马腾之后呈现到马颖面前。

    马颖没想太多,随意地打开盖子,却看到了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尤其是加上用来处理人头的石灰,他本就是个文吏,被吓得一激灵,手中的盖子都掉到了地上。

    “叔父莫慌,侄儿听闻陛下的恩典,一时欣喜,乱了方寸,忘了先告诉叔父里面是什么,这是侄儿的过错。”马腾诚恳的拱手致歉,介绍说,“此乃韩遂贼子的信使,今杀之以明心志!”

    “无碍。”马颖望着马腾诚恳的脸,他能力有限,终究分辨不出马腾究竟真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的。

    次日,马腾就派心腹护送马颖和他的三个儿子,前往汉军所在。言明一旦左将军率大军抵达,他必定举兵响应。

    当然,也没忘记带上韩遂信使的人头。

    ……

    陇西郡,狄道县。

    汉军已至此处。

    “马腾倒是有些心思。”皇甫嵩听完马颖讲述他在马腾那儿的见闻,看着眼前的盒子评价道。

    他转而问起了面前的一众将校:“你们怎么看?……云长,你先说。”

    “是!”关羽朝皇甫嵩拱手作答,“末将以为,马腾此举除了示好之外,也是为了断绝阵前变节的可能性,避免我军坐视他与韩遂相争。”

    皇甫嵩听出关羽话语中对马腾的鄙视,强调道:“并非变节,是拨乱反正!”

    关羽拱手称是。

    孙坚道:“将军,马腾不愿出力就想成为金城太守?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将校们纷纷附和。

    皇甫嵩起身,众人安静了下来。

    他指着营帐中挂着的舆图,道:“韩遂所在允吾县在南,马腾所在令居县在北,马腾倚靠丽水足以阻隔韩遂逃往凉州腹地。”

    “去告诉马腾,若大军抵达之前,韩遂若是越过了丽水,本将军拿他是问!”

    “韩遂就算逃,也只能逃往塞外羌中!”

    这种时候,马腾还想保存实力?想得美!

    皇甫嵩又道:“韩遂背靠羌人,自以为势重,看来当年段公教给这些羌人的,彼辈还未记住!”

    “明日,本将与孙太守率精锐步骑兵分两路,分攻陇西、武威从贼羌人之羌屯。”

    将校们都很明白皇甫嵩的想法。

    汉军远征而来,皆是精锐,没必要陷入与叛军的攻城战。

    凉州地广人稀,城池本来就少,汉军无需攻城,只需要率军攻击那些从贼的羌人村落。

    韩遂要么放任军中东边部落的羌兵回援,要么只能率军与汉军决战。

    若是傅燮在此,可能会劝说一二,但他坐镇后方,一众将校对皇甫嵩的决定没有异议。

    此后,汉军兵分两路,根据羌屯对汉军的态度择而攻之。

    五日后,关羽艺高人胆大,引两百骑便外出去陇西郡西南部探查情况,都快到塞外了。

    行至半路忽见一村落与羌屯不同,村落边上俱是田亩,虽不似羌人半耕半牧,衣着却也不似汉人。

    旁边孙坚给配的本地向导介绍说:“将军,此乃氐人。”

    “氐人与羌人习俗不同,但也有附逆者。”

    说话间,已经有村落中的氐人发现了关羽一行的踪迹,很快就从村落里出来一小队装备寒酸的军队。

    其为首者骑着一匹瘦马,见到关羽身侧的旗帜,忽然脱离了氐人军队策马朝关羽这边奔来。

    关羽见状便在原地等着。

    来人靠近后,下马上前行礼拜见,口中说着流畅的汉话:“小人杨阿珍,拜见将军,小人斗胆,敢问将军可是汉将?”

    关羽听得他姓杨,自己先下了吗,反问道:“你是汉人还是氐人?”

    “不敢欺瞒将军,小人是氐人。”

    关羽一时不知算不算失望,他说道:“本将乃羽林中郎将。”

    杨阿珍闻言大喜,他虽不懂羽林中郎将是什么级别的,但一听就觉得很高大上。

    于是他更加恭敬地问道:“将军至此,不知有什么吩咐?我们今年的粮已经交过了啊!”

    关羽看向旁边同样下马的向导,后者摇了摇头。

    关羽问道:“交给谁了?”

    杨阿珍疑惑道:“交给每年来收粮的人啊……”

    忽然杨阿珍紧张起来,说道:“将军,难道是收粮的人带着我们的粮食偷跑了?将军,你要相信我们啊!”

    关羽心中了然,安抚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别的事。”

    杨阿珍这才放下心来,道:“将军不如先到村里歇歇,我家氐王就在隔壁村,我派人喊他来拜见将军?”

    说话间,氐人的一小队军队也快到了,关羽看着他们手中还有些带着弧度的全木制长矛,心中对这个氐人部族有了更深的了解。。

    杨阿珍不忘喊道:“快来拜见雒阳来的将军!”

    关羽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见一见这所谓的氐王。

    进村之后,关羽发现氐人的耕种水平要比羌人强多了,只是农具还是普遍用的石头和木头。

    没过多久,氐王杨阿贵就来了,他是杨阿珍的兄长。

    杨阿贵拜见完关羽后,马上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将军是要将我等迁到别处吗?”

    关羽好奇地问道:“我看此地颇为偏僻,你们竟也知道屯田之事?”

    杨阿贵和杨阿珍一脑门子问号,什么屯田?他们不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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