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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光熹三年

    说起来,自即位以来,刘辩一直充当着一个宽和仁善的角色。

    只在一些类似于大额贪腐这样的原则性问题上绝不退让,在其他可杀可不杀的情况下一般刘辩都会退而求其次。

    至于原因……

    首先是本性使然,三族消消乐听起来很爽,但真要落到实处,对于来自后世的刘辩来说,还是需要慎之又慎的。

    其次是感谢先辈们的努力。

    自安帝开始,皇帝带着宦官们一路靠着物理说服着所有不服从他们的人,这导致了官僚体系的主体——士人们逐渐与皇权离心离德。

    治理国家离开不了士人,即便是如邴原这样出身寒微者,一旦其学有所成,其身份便会摇身一变从黔首变成士人。

    所以刘辩需要摆出一副“每与操反”的态度,尽力弥和双方的关系。

    当然,刘辩同样明白一点——他的善意是需要回报的。

    那些想要利用他的善意只为一己之私利者,将付出代价。

    为此,在新年到来之际,刘辩开始了一系列准备。

    首先是班师回朝的皇甫嵩。

    平心而论,以皇甫嵩的功绩,自三公及以下,所有职位他都当得。

    已经当了许久司空的樊陵甚至还先找到了刘辩,表示愿意让贤。

    虽然明白樊陵这一招是以退为进,但刘辩对樊陵的这一表现还是很满意。

    主打一个听话好用。

    在光熹二年的年末,终于安排好了凉州军事部署的皇甫嵩与汉阳太守孙坚一起率军回朝。

    还来得及参加来年正月初一元旦日的大朝会。

    而在这场数年没有过的盛大朝会之上,除了新增了多个来自西域属国的使者外,最大的一件事无疑是皇甫嵩的封赏。

    天子当朝拜左将军、京兆尹、槐里侯皇甫嵩为车骑将军。

    孙坚则以军功增加食邑两百户,以作封赏。并继续担任汉阳太守,继续镇守刚刚太平的凉州。

    而皇甫嵩原本的左将军卸任不提,京兆尹则是由在皇甫嵩出征期间实际上负责了许多三辅事务的安北将军陶谦接任。

    这显然是朝中重臣都有了默契之事,因为重臣们没有一个意外的,但许多朝臣在此之前却不知晓此事。

    可皇帝没有给朝臣们反对的机会,在宣布了这一决定之后大朝会便正式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年前便定下的假日。

    汉代的假期是相对较少的,而冬日朝政除了上计之外,向来是最少的。所以在大朝会之后,刘辩给朝臣们放了個小长假,一直到正月初七的人日。

    然而因为皇甫嵩的这一任命,一些人的假日过得并不算安稳。

    按理说,从大将军到四方将军,都不是常设之将军。

    何苗与董重还能说是因为国家刚刚经历过战乱,且天子年幼,需要外戚将军威慑四方。

    但凉州战事已经平息,为皇甫嵩新加一个开府将军,除了多出一府官吏之俸禄、以及让皇甫嵩带着部曲镇守雒阳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风雪已至啊!”卫尉杨彪看着屋外飘落的雪花,十分感慨。

    作为九卿之一,他对于年后要发生的事心知肚明。

    这新的一年,将是肃杀的一年。

    “阿父在忧愁什么呢?”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杨彪不用回头便知道来的人是谁,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杨彪笑着问道:“吾儿可知为父在忧虑什么?”

    他这儿子向来聪慧,但朝堂之事,却未必能看得清楚。

    “阿父所虑者,无外乎年后朝廷的施为。”

    “哦?”杨彪回过头去,看向他年不过十六七的幼子杨修,“细说。”

    在杨彪的印象中,近期他从未在杨修面前说起过这些事。

    望着父亲鼓励的目光,杨修炫耀一般的展现自己的能力,说道:“去岁不必要之事无外乎两件,一则是内朝与公府征辟官吏过多,二则是车骑将军。”

    “此二者看似无关,却有一处相同——凉州战事虽平,然国朝岁收却依旧拮据。为何要多征官吏多费俸禄,而不去节流?”

    “答案只有一个!这些官吏皆有去处,而车骑将军也有用武之地!”杨修观察着父亲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猜对了,问道,“阿父方才感慨风雪已至,可是因为父亲在犹豫要不要参与其中?”

    杨彪点了点头,说道:“假日之后,我要离京去往关东了。”

    杨修眼前一亮,赶紧说道:“孩儿愿同父亲一同前往,以尽孝心!”

    杨彪吹着胡子冷哼一声:“说实话!”

    杨修苦着脸说道:“当初太学之议正热闹时阿父不许孩儿与人争论,因此才使竖子成名。关东多文才名士,孩儿想要多多拜见。”

    杨彪哪里瞧不出自己儿子骨子里的傲气,这也是他约束着杨修的原因。

    王粲与祢衡的冲突他后来听说过,杨彪敢保证,他要是不限制一下杨修,自家这竖子闹出的乱子不见得比这小。

    “此是公事……”杨彪望着面露失望之色的儿子,又说道,“但也并非不可……”

    在教育儿子的问题上,杨彪一直都很犹豫。他喜悦于儿子的聪慧,却又担心儿子慧则易伤。

    杨彪问道:“在你看来,我此去关东,是该从严还是从宽?若是答案让为父满意,带你往关东一行未尝不可。”

    这的确是杨修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他明白父亲既然有此问,那么他无论是何答案,都要说一说利弊。

    而他也的确聪慧,马上就想到了几处利弊。

    然而却是不同答案的。

    从严必然能获得主导此事的天子的欢心,但未免有酷吏的嫌疑,于名声和后辈有碍。

    从宽自是会有更多人满意,但唯独天子会不满意。

    答案关系到自己能否随行关东……杨修一时间越想越多,也无法决定哪一个答案更有利,倏忽间,他留意到父亲勾起的嘴角,忽然有几分明白了父亲的忧虑。

    他终究年少,不愿认输,然而越想却越是纠结。

    实际上,和杨修一样察觉到朝堂动静的人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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