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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初雪(二合一)

    光武之时,将汉家原本的后宫妃嫔等级做了诸多删减,最终在皇后之下只保留了贵人、美人、宫人、采女这四级,待遇也与此前完全不能相比。

    在前汉时,稍有些位份的妃嫔都有对应的爵位和俸禄,而现在,有印绶俸禄的只有贵人,自美人以下,连月俸都无,只有每年的赏赐作为年薪。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初桓帝与宪帝疯狂地扩充后宫,采女数千,还不付工资,本质上跟仗着皇权白嫖没什么两样。

    然后这么一大帮人的吃穿用度,尤其是在衣服上。为皇帝服务,要消耗甚多绢帛,所费俱是民脂民膏。

    所以,也怪不得当初一大批清流看不下去,屡屡劝谏希望开释未得礼聘亦未受幸御的采女。

    而等到刘辩这里,完全没人提这个茬了。

    相反,扩充后宫反而成了群臣所望,即便如蔡邕、董承这样女儿在宫中为贵人的,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经过两位太后的一番精挑细选以及刘辩的插手,刘辩的后宫增添了十位采女,这些采女全都来自官宦之家,身份最低的东海麋氏,家中也有个麋竺在当郎官,前途似锦。

    而这十位采女中,一入宫便得以晋升的,只有一人——袁术之女袁歆,甫一入宫便被封为美人。

    她们居住的地方就不再是三位贵人所在的中宫了,而是妃嫔们本该居住的掖庭。

    但刘辩现下的心思并不在新晋的采女们身上,先后有孕的蔡琰和唐婉而今早已显怀,宫中自两位太后以下对待两人绝对称得上“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

    尤其是过去有先帝子嗣夭折的先例,许多人都担心发生意外。

    刘辩也不例外。

    别的不说,单就鸿都门学的医科,数月来便在华佗的带领下,在孕妇、婴儿的相关问题上投入了许多人力物力。

    至于刘辩根据鸿都门学收集到的数据,顺势“发现”妇人生产难度和年龄的相关性,则算是一桩插曲了。

    十月底,雒阳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蔡琰所在的殿中,刘辩正在作陪。

    殿中的火炉没有太过旺盛,却也足以将殿内与外界分割成两个世界。

    因为没有大风,殿中的窗户开着,蔡琰安躺在一张固定好的躺椅之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可她的目光全然没落在书上,入神地看着窗外的雪花纷纷飘落。

    自天冷以来,蔡琰整個人逐渐变得慵懒了许多。

    刘辩也没有闲着,眼下,正是汇总上计结果的时候。他手捧着公文,心情因为结果而非常愉快。不多时,他看得乏了,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到了躺椅上的人儿身上。

    休息了一会儿,刘辩又将目光投回了公文之中。

    待到天色稍暗,刘辩回过神来,瞥了一眼窗外,却见雪越下越大。

    眼下这时节,雪下得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见刘辩从文书脱身,其间已经小憩过一会的蔡琰忽然开口说:“今日下雪之前,万年来过了。”

    “她说什么了吗?说起来,我也有好几日没见到她了。”刘辩随口说道。

    “何止几日?万年同妾说,少说得有十余日未见到她的皇兄了。”蔡琰笑着说。

    刘辩的确没意识到已经时隔了这么久了,他解释说:“近日一直忙于上计之事,待上计事毕,便空闲些了。”

    “这话君亲自去同万年说吧……”蔡琰顿了一顿,又问道,“君可还记得万年现今年岁几何?”

    刘辩当然记得,立刻答道:“应有十五了!”

    他看向蔡琰,马上明白她话中之意,曾经跟着他屁股后面跑的小万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虽说刘辩觉得虚岁十五还是太小了。

    这年头,贵女留到十五六岁再嫁并不算太少见,至于男子,二十以后也是有的,反倒是平民普遍早婚。

    刘辩解释说:“前阵子华元化那边研究妇人生产之事,得出结论,若女子太过年幼,生产会更具风险,我已命人将此结果传向民间。万年的婚事不急于一时,朕心中已有人选,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万年自己愿不愿意。”

    蔡琰见刘辩一本正经地说起生孩子的事,哪怕她即将要为人母了,也未免有些羞涩,只答道:“妾知君心中记得万年的婚事,就放心了。”

    知道刘辩愿意给刘寿决定婚事的权力,蔡琰打心底里替刘寿高兴。

    随后,两人私聊间又聊到前两日蔡母入宫探望女儿时告诉蔡琰的消息。

    不止士大夫之间有交情,夫人们也有。

    和士大夫一样,夫人们也有各自的社交圈子,虽然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到丈夫影响。

    虽然其中都是一些家长里短,但也不能说全身没有对刘辩有用的信息。

    比如杨彪的夫人、袁术的姐姐袁氏,这数月来就对蔡母很是亲近,不难猜测,她做这件事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掖庭的袁美人,希望袁美人能被宫中的蔡贵人拉扯一把。

    刘辩则像蔡琰讲述了他知道的关于袁术的数个故事,包括被袁隗用钱财拿捏住的事,让蔡琰笑了好一阵子。

    刘辩觉得,与其让后宫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内斗之中,不如给她们找点事做。

    不然每日除了争宠和算计别人就没有别的正事了,想不内斗都难。

    当晚,蔡琰虽以身体不便为由想要将刘辩赶到董姮的宫殿,但刘辩并未离开。

    一夜安静。

    ……

    次日,雪依然大大小小地下着,几乎没停过。

    这天,刘辩听从了蔡琰的劝说,来到了董姮的殿中。

    在刘辩看来,董姮要比她的父亲董承聪明多了,也不知有点五大三粗的董承是如何生出这么个女儿的。

    与昨日蔡琰不同,刘辩处理文书时董姮会在一旁侍奉作陪,红袖添香。

    董姮在刘辩的面前表现地大方得体,可同为贵人,却只有她未曾有孕。虽她长在边地,性情也沾染了些边地的豪放,然刘辩与她相处时,仍能感觉到她心中略带不甘的情绪。

    入夜之时,董姮趴在刘辩耳边,柔声说道:“妾还记得当初看那画本,有一幅还未曾试过,卿可要一试?”

    刘辩闻言,哪里肯服输?立刻翻身掌握主动权:“卿细细言之。”

    近半年来,董姮在闺房之乐上大胆奔放了不少。

    待到第三日,刘辩醒来,发觉雒阳的雪终于有了停息的迹象。

    他站在皇宫之中,向东望去,心中思量,不知五州之地是否也有这么大的一场雪。

    皇甫嵩仍要留在兖州处理私兵的后续事宜,要在明年才能回归。其余四州没有转任县中长吏的使者们已经先后动身回京,黄琬和杨彪将会是年前最后一批。

    而在素来早雪的北地,也不知这一场雪是何等情况。

    今年棉花的种子更多了,种植范围也更广了,但其终究不是能吃的粮食,想要让百姓主动种植,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一两月之前,大批棉衣被发往幽并凉三州,供给戍边兵卒。毕竟现在棉花的种植主要是朝廷以朝廷和皇商为主导,在必须保证足量粮食产出的前提下,棉花的产量终究不足。

    若想要效仿朱元璋那样直接发布政令,根据每户的田亩不同,强行规定种植相应面积的棉花,首先要做的便是把种子无条件地送到农户手中并教会他们种植方法。

    刘辩这么坚定地整顿吏治,所为的不正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减少中间商赚差价嘛。

    以今年收获的种子,明年或可以在部分地区稍作尝试。

    棉花相较于麻和桑,在保暖效果上领先太多了。

    但要让百姓们主动认可种用来保暖的棉花胜过能吃的大豆,刘辩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正如刘辩所猜测的,并州的雪下的更大,时间也更久。

    天寒地冻,羌渠单于穿着天子赐予他的棉衣,一点都不觉得寒冷,身体温暖的同时内心更是火热。

    他扫视着眼前的众人,毫不讳言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背地里是怎么骂我的,骂我卑躬屈膝,是汉人的可汗,不是匈奴人的可汗……”

    “今日,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我身后的粮食……告诉我,我错了吗?没有我,今年冬天你们的部众要冻死多少?”

    “可今日,尔等来求我,甚至不愿意恭敬地拜见我,真心实意地称我一声单于!”

    慷慨激昂间,仿佛为了佐证羌渠的话,阴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有经验的匈奴人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曾经经历过的白灾,若只有先前的那场大雪,羌渠这里的粮食对他们来说是锦上添花,而若再来一场如此规模的大雪……

    积雪覆盖草地、羊群无处放牧……

    考虑到如此残酷的景象,立马就有一个匈奴首领掏出别在腰间的小刀,划破自己的面皮,不顾鲜血直流,以匈奴人中最高的礼仪,展示着自己的誓言和决心——“愿为单于效死!”

    ……

    距离单于王庭的不远处,曹操与度辽将军耿祉遥望着这一幕。

    曹操伸出手掌,任由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快速融化。

    他将手收回,说道:“这羌渠倒是好运气,又来了这一场雪,他要收回部众之心,倒是容易多了。”

    耿祉见曹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问道:“放任羌渠树立威信,孟德不怕留有后患吗?”

    “并州尚且如此艰难,塞外只会更甚,待到冰雪消融,鲜卑人但凡还有余力入寇,绝不会无动于衷。”曹操看向耿祉,更多的话憋在心中没说——且不说羌渠此举本就是借着汉家的势,他这驻扎在王庭旁边的一千精骑难道是摆设吗?

    想了想,曹操又补充说:“羌渠单于心向汉室,他若有壮志,早些年各处纷乱之时就该有动作了,何以至今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孟德还是不可大意。”耿祉强调说。

    “将军说的对。”曹操答道。他想着,耿祉都这样了,还解释什么呢?

    度辽将军是使匈奴中郎将的上官,但曹操实际上并不这么看。

    耿祉虽不满于曹操的态度,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的军事眼光的确要胜过自己,更知道这是一位简在帝心、以军功封侯的人物。

    而最让耿祉无奈的是,他麾下的牛辅等将士,更亲善曹操。

    所以他的不满只能压在心底,偶尔在言语上刺一刺曹操。

    ……

    分布在并州的匈奴人面对雪灾,尚且能靠着忠诚换得帮助,但更北方的塞外,又是另一番景象。

    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黑线,排在最前方的是部族中最健壮的牛,只有它们才能踏雪开路。

    在草原之上,大雪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光是容易迷失方向这一点便是致命的。

    而能让一个部族冒着大雪迁徙,那么他们的背后一定有更可怕的东西。

    拓跋匹孤的确在害怕,在真正地从祖父手中接管了部族之后,他才真正的体会到当初祖父和父亲所面临的各种问题。

    西边的部族屡屡东迁,挤占他们的草场,偏偏打又打不过。而今连续两场足以封锁道路的大雪让拓跋匹孤明白,他必须带着部众迁徙至远离西部部族的地方。

    否则,他拓跋部,将会成为饿急了眼的西部部族们眼中的待宰羔羊。

    拓跋匹孤行在部族的前方,鲜卑人的组织结构依然相对原始,作为部族大人,尤其是在现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他必须采用各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威严和能力。

    忽然,拓跋匹孤注意到前方出现了些小黑点,立马遣人上前察看,并表达善意,正逢冰天雪地,没人想要打仗。

    不多时,拓跋匹孤看到远处一队人马向他靠过来,其中一个稍显矮小的身影让他尤为注意。

    “兄长这是要率领拓跋部投奔没鹿回部吗?”

    因面上带霜,拓跋匹孤一开始没认出来人,待这声音一出,久违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来人正是他的好弟弟拓跋力微,如今没鹿回部大人窦宾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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