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
荀爽墓前。
正有十数人结庐而居。
其中一人身着素色麻布衣衫,正捧着一本书专心读着。
荀棐刚刚听到家仆传来的一则消息,第一时间看向了那个年纪跟他儿子差不多的人,见其腰杆笔直,姿容俊朗,并不受寒风所影响,暗暗点头。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物,他才起身走了过去:“公瑾,丹阳又出事了!”
周瑜先是对荀棐拱手做拜,然后才说道:“兄长莫要劝我了,若要奔赴前程,一个月前我就离开了。”
“朝堂郡县不乏贤才,即便无我,陆安南亦能平乱。”
荀棐望着自家先父晚年才收的这个弟子,心中暗叹。
时至今日,他的父亲荀爽去世已经近两年了。初时他还不知道,原来他的父亲去世前曾敏锐地觉察过朝堂将会有大动作,曾嘱托周瑜不必守孝三年。
为师固然守孝是一桩美谈,但为了师长遗命去做些利国利民之事,同样会有美名。
最关键的是,这两年正是国家巨变之时,单就从前程角度考虑,参与其中建功立业要远胜于通过守孝养望。
可即便如此,周瑜仍做出了他的选择。
荀棐也因此对周瑜很是喜爱。
可也正如他的父亲一般,因为爱护周瑜,所以想要让周瑜趁势而起。
面对周瑜的拒绝,荀棐没有气馁,他复又解释道:“如今丹阳不止有山越作乱,还有豪强假托佛教之名,行叛乱之实。”
“扬州江北因九江之乱难以支援,单靠扬州江南六郡,想同时平此两乱,难矣!且陆安南终究年迈……”
“公瑾本有大才,当初跟随先父走遍扬州,正该安邦济民。难道你要看着先父、你老师在扬州最后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吗?”
听到最后一句,周瑜迟疑了。
他想到了老师荀爽的志向,也想到了自己的志向。
其实在最初得知丹阳、会稽、豫章三地有山越叛乱时,他就有过犹豫,但考虑到有安南将军陆康和几位称职的太守在,而山越叛乱看似很大,实则是因为在三郡交界处。
周瑜觉得根本不需要他帮上什么,说不定他刚抵达丹阳,山越之乱就被解决了,索性就没有离开。
可现在……
感受着荀棐的态度,周瑜忽然有了个疑问——自己对于扬州真的有这么重要?
“去吧!先父在天有灵,亦会支持你的!”
荀棐似是看出了周瑜的想法:“便是早一日平叛,早让一户百姓免受叛贼之祸,也足以告慰先父了。”
周瑜沉思良久,起身朝荀棐躬身一拜,说道:“瑜就依兄长之言。”
望着回去收拾行囊的周瑜,荀棐喃喃说道:“如今朝中人才辈出,近年来因立下功勋而崭露头角者数不胜数,此次度田,极有可能是你唯一一次立下军功的机会了。”
“希望你能抓住这個机会!”
他不希望自己父亲才华横溢的弟子因为守孝而导致才能被埋没。
等到周瑜最后朝荀爽的墓前拜别后,荀棐唤来家仆,送周瑜离开。
……
扬州,会稽郡,安南将军陆康这段时间没有闲着。
在接任荀爽的安南将军后,他的权柄相较于荀爽有所缩水,只包含了丹阳、豫章、庐陵、会稽、闽中五郡。
至于他的家乡吴郡和江北的九江、庐江两郡,则已经不归他管辖了。
陆康倒不觉得这样受委屈,因为他所担任的安南将军掌数郡之兵权,还能徙民屯田,这份权柄在他看来过于大了,能治军治民,几与州牧同。
实际上,陆康打定主意,若他有生之年能够让扬州境内的山越人十之七八下山参与屯田,那么之后他就会上书请求免掉安南将军一职不再复设。
屯田的山越之众既能自给自足,又是合格的兵员。
不过,现在的陆康已经没有心思讨论这些了。
他刚接到消息,笮融借着佛会聚集部曲、信众作乱之后,与丹阳境内反叛的山越勾结,击溃了丹阳的郡兵,丹阳太守汝南袁忠生死不明。
事情已经发生了,将责任全都甩给还不知道生死的袁忠并非陆康的性格。
但丹阳局势,需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人暂时顶住。
想到这,陆康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元叹,如今笮融新叛,丹阳诸县情况不一,你可愿代我入丹阳,联络诸县一同抗贼?”
短时间内,只靠郡兵溃败的丹阳郡只怕难以平叛了。而为了应对原本的山越叛乱,陆康一时之间抽不出多少兵力支援。
这项任务很危险,所以陆康没交给外人,而是交给了他的女婿——顾雍。
顾雍师从蔡邕,才思敏捷。
他现在的官职是会稽郡上虞县长,但当叛乱来时,陆康点名让他随军,顾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听了陆康的话,他不假思索地答应道:“下官愿往!”
他甚至还有心思想着——前往险地,总比被岳父砍了以正军纪来得强。
虽说他的岳父大人一向性情仁厚,不一定会干这种事。
……
就在丹阳郡引得各方瞩目之时。
作为始作俑者的笮融忍不住想要骂娘。
只因他才带人与山越前后夹击,打败了丹阳太守袁忠,却接到消息——在九江郡吸引了数万平叛大军合肥县,竟然简简单单地被攻破了。
这件事完全出乎笮融的预料,丹阳和九江,只隔了一条大江。
换句话说,只要给北边的汉室军队一些稳定九江郡和休整的时间,那么这么快就打下合肥县的数万精锐,接下来打的可就是他了!
这让笮融心中原本因为击败了出身汝南袁氏的太守所产生的喜悦之情荡然无存。
当日,他登上自己用来供佛的高台,对着佛像祈祷着——“佛祖,再多几场叛乱吧,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加倍地还你信众!”
许完愿后,他又召信众前来,让他们课读佛经。
附近乡里原本不信佛的人也都被他派兵驱赶过来,围绕着他的信众们坐成一团,听经受教。
等到讲完了经,笮融又命人搬出了大量煮好的饭菜,当然,只有那些一心信佛的人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