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接到来自刘备的信件已经是光熹七年了。
对于朝野内外有他的反对者这件事刘辩一点都不奇怪,毕竟自登基以来,他一步步的改革,不知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
要说豪族官僚之间有一些在日积月累之下逐渐培养出的潜规则那自然是正常,可要说有什么大规模的世家集团通过一种紧密的联系在暗中谋划,这种连联盟都称不上的松散组合拥有统一的意志并付诸行动……
反正刘辩是不信的。
不说现在还有校事部充任耳目,单就在校事部出现之前,何进以及更早的窦武除个宦官都能闹得人尽皆知,更不要说直接反对皇帝了。
从刘备处得来的回信让刘辩确定了——一定有那么一个人,乃至于几个人,因在本朝默默无闻,不得重用,所以才会在四处奔波生乱,以谋求某些见不得光的私利。
他们能力有限,所以掀不起大乱,见识有限,所以不知刘备与他之间的关系。
刘辩正在接见合肥侯刘端。
两次被奉为造反的旗帜,刘端在抵达雒阳之初可谓惊慌不已,生怕天子旧账新账一起算。
尽管他后来在校事部的帮助下成功带着合肥城中被裹挟的百姓扰乱了叛军的部署,黄忠一日攻下合肥城,他功不可没。
好在天子非但没有计较他的过失,还大大地宣扬了他不与贼人同流合污的高尚品德。
只可惜,他不知道吴方叛乱究竟是自己主导还是背后有人,不能在这方面助圣天子一臂之力。
“经过合肥之乱,君应已明白,汉家仍有一帮奸贼,藏在暗处,鬼鬼祟祟!”
“如今度田,正是彼辈忍不住现形之际!”
“君为宗室,朕欲请君代朕巡四方度田之事,观各郡国度田成果,检验官册田亩、人口对应与否,一如河间王。君可愿乎?”
听到天子这般说话,早已在合肥城中激起了血性的刘端当即拜道:“唯陛下之令是从!”
“甚好!”刘辩起身走到刘端身前,亲自将刘端拉了起来。
“如今汉家天下,还不知有多少似吴方之人,君此去,朕会给君派上帮手,但君亦要注意,莫要为人欺瞒!”
被刘辩拉着手的刘端不好再行礼,郑重地应道:“必不负陛下所托!”
刘辩说道:“朕早就有心改革宗室制度,使得宗室贤才能尽岂能,今日,就先从河间王与君始!”
刘端闻言更是感动!
等到刘端走后,刘辩招了招手,旁边的张让很快凑了过来。
“张公怎么看?合肥侯是否无辜?”
“老臣不能下定论!”
刘辩微微一笑,转而又说道:“前年张公于冀州做的甚好,合肥侯终究不知地方政事,还需有人替他多看顾一二。”
听到要外出,张让立马想到前年从满宠那里受到的打击……就连他手底下的一些宦官,对于满宠的恐惧都要胜过对他的了。
不过张让旋即想到,这次应该只是陪着合肥侯,观察后者的一举一动,应该不用再搭配满宠了吧!
说不定和当初何进巡各郡国学校一样轻松呢!
想到此处,张让自荐道:“臣虽老,却仍能为陛下效力!”
刘辩闻言立马答应道:“此非张公吾不能信耶?”
……
等到张让高兴地离开之后,刘辩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心累。
起先,刘辩觉得卢植一直向他强调的一以贯之实则没有太大必要,因为他知道度田的必要性。
但现在,看着各处层出不穷的麻烦,还有隐藏在暗处,只在现在才流露出一点端倪的敌人,刘辩心中不由地浮现出一个身影,让他想要到此为止。
刘辩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回到中宫去看望他的两子一女。
尤其是董姮所出的小女儿,被刘辩起名为乐,如今粉雕玉琢的,小小年纪看着就比她那两個兄长可爱。
在中宫待了一个多时辰,从后宫妃嫔和孩子处获取了动力之后,刘辩又斗志昂扬地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说起这藏在暗中的人,朕倒是想到了一人。”
“许攸许子远,不知文和可还记得?”
贾诩当即说道:“臣记得,当初搜捕王芬余党,其余逃亡者皆因宗族被捕而自愿出首认罪,唯独许攸在逃,后来还曾引徐州之寇臧霸入北海国生乱。”
王芬之案的所有人他都记得很清楚。
在王芬之案前,他只是一个被太子看重召入东宫的属官,在王芬之案后,他直接被先帝任命为侍中,一步登天。
“时王允任侍御史巡州郡,许攸逃亡至下邳为其所捕。然据许攸供述,助其做下藏匿并做下种种恶事者,自汝南袁绍、弘农杨琦、下邳陈珪……”
“就其供述,其周边所有郡国冠盖之族、及郡国二千石,皆与之有交往。”
“当时,王子师将许攸之言如是上报,亦言许攸彼时神情癫狂。那时,朕想着许攸这份供述牵连甚广,为了安定人心,于是束之高阁。”
贾诩听了,神情严肃。
别的不说,如今袁氏和杨氏可都是在帮着度田,这时若是按照许攸的供述去查……若是暗中调查也就罢了,虽然调查时间可能以年计,但胜在安全,被发现了大不了不认,当成是临时工不懂事干的。
可要是摆明车马去查,固然容易查出结果,可也是取祸之道啊!
贾诩打定主意,要是天子选择后者,哪怕违逆天子他也要谏言劝说。
绝不是因为天子曾当着卢植的面承诺让他日后能“得宰相之用”。
他,终究不是以前那个只想着明哲保身的他了!
“陛下,臣现在想来,仍觉得此是许攸攀附之言,他并非张俭之辈,又是不顾宗族、骂名累累的反贼,岂能引来如此多名士相助?”
“朕知矣。”
刘辩说道:“然朕偶尔会想到,许攸这般,是否是故意将帮助过他的人混在其中,以帮助他们脱困?”
“文和在校事部通案狱,可曾见过这样的犯人?”
贾诩顿了顿,答道:“是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