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位便是卿之友人吗?”
黄琬听了天子之问,立刻回道:“正是,陛下,元图才从关东而来,路上遇见诸多兵祸惨剧……臣知晓陛下一片爱民之心,对军纪要求甚高……然军队既出雒阳,便难治矣。”
刘辩望着仍旧苦口婆心想要劝说自己怀柔的黄琬,心中本能地有些烦躁。
不过理智告诉他,朝廷需要这样的人。
他旋即看向了逄纪,在他来之前,校事部已经将逄纪的资料整理在了他的案头。
就资料来看,逄纪是一个不图名利的名士。
只担任过大将军何进的属官,之后从来不应征辟,对外也都自称没有为官的想法,只愿潜心研究经典。
看起来没有丝毫问题。
就连违背想法担任大将军属吏也没问题——毕竟当初何进借着大将军权势强行征辟之事干过不止一次。
念及此事,刘辩又忍不住想吐槽何进,这样征辟来的人能和他一条心才怪!
对于当世之人来说,逄纪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是执掌校事部多年的贾诩,也没觉得逄纪有什么奇怪的:一个当初被何进强行征辟的名士罢了。
哪怕他不应征辟只是为了养望,准备在著书立说之后再出仕,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放在刘辩眼中,就很不正常了。
刘辩记得分明,逄纪是袁绍的谋士,还是那种爱宫斗的谋士,与许攸一般无二。这么一个一直都渴求进步的人,会忽然转了性子觉得研究经典也是为人民服务了?
若说当初受何进牵连也就罢了,可之后这么多机会,他都没抓住,反而趁着雒阳城兵力空虚之际来此?
还接触了位于舆论中心的黄琬,要说其中没鬼,反正刘辩不信!
“元图应该没想到朕会亲自来吧?”
逄纪有些奇怪,天子这般说话,不像是该对一个初见的士人说的。
他心中猛然浮现出了一个想法——莫非他做的事情暴露了?
但明面上,他仍反应极快地拜道:“小民惭愧,不知陛下来此,未曾焚香沐浴,死罪。”
“谈何死罪?这可不算是死罪。”刘辩笑道,“不过……假借祢衡之口,诋毁朕的名声,却是死罪!”
原本心中就惊疑不定的逄纪听到此话立刻控制不住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忙遮掩道:“小民冤枉啊!”
黄琬在一旁听了,也有些惊疑不定,不过他并未第一时间帮逄纪说话,而是问刘辩道:“敢问陛下,可有证据?”
刘辩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这下,黄琬直接急了,当即说道:“陛下,臣与逄元图所见不过数面,不知其本性如何。然今日乃是臣将之举荐至陛下身前,其若有大不敬之罪,臣亦有罪。”
“请陛下责罚。”
在他看来,以天子一向的作风,既然确认了逄纪有罪,那一定有相应的证据,而之所以不告诉他,应该是因为他与逄纪接触,天子心中生疑了吧。
想到这,黄琬心中愈发觉得悲怆凄凉。因为他怪不得天子这般想,谁让他与贼人有接触呢!
思及和逄纪相处的过往,黄琬细细想来,的确有些突然。
带着问题找答案,他很快就找到了逄纪的某些不当言论。
当即,他也不顾天子愿不愿意信他,直接拜道:“陛下,逄纪要是诋毁陛下名声之人,那么他之后必有动作。其人此前与臣交谈之时,曾言‘唯有有变,才能使陛下改变关东军政’之言,如此可见,其定有见不得人的谋划!”
逄纪看了看连证据都没看到就已经因为天子一句话而认定他的黄琬,又看了眼目光灼灼的天子。
把心一横,当即朗声笑道:“未曾想,纪初次面见天子,便被天子亲手扣上了弥天大罪。也未曾想,昔日因为志向而遭受党锢的黄琬,如今已经成了一个趋炎附势之徒!”
“也罢!我虽非天子臣,然天子既要我死,我如何不死?将来史书之上,必有一笔,亦是快哉!”
说罢,逄纪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刘辩则看着他的表演,见他演完了,当即评价道:“这几句话你想的不错,就是由你说出来少了些气势。”
“你放心,将来史官铁笔,一定会将你做过的事一一记录,届时你少不得要遗臭万年。”
“不过,朕终究仁慈,倘若你肯安心供出贼人,朕保证让你少受些苦。”
逄纪至今仍想不到天子是哪来的证据,敢这么笃定他的身份——可若无证据,公然杀害名士,即便是天子,也不会有好名声。
难道是有人出卖了他?
可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啊!
在犹豫要不要自爆身份当面骂一通昏君解解气,和相信自己处理好了首尾继续喊冤之间,逄纪稍一犹豫,嘴便被堵住了,很快就被人押了下去。
看着逄纪不甘的眼神,刘辩心中暗道:没想到吧,朕一眼把你望到底!
如今他做事,已经不需要向任何事解释了!
而逄纪,想必至死也都没人替他解惑了。
“陛下,臣识人不明,举荐贼人于君前,臣罪该万死!”
刘辩亲手将请罪的黄琬扶起,也没打算跟他解释逄纪的罪行和证据,只说道:“若非有卿,此贼未必会这么快暴露出来……卿无过,反而有功。”
黄琬:虽然天子信任他让他很高兴,可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卿也瞧见了,如今,这帮反贼不仅暗中勾连策划叛乱事宜,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雒阳,出现在朕的面前。此僚及与之密谋之人,不杀何以谢天下?”
眼见着黄琬不再说话了,达成了此行目的的刘辩并未多做停留,省的反应过来的黄琬继续兜售他那套怀柔的办法。
……
这是孔融这一辈子第二次这么煎熬。
当初他少时主动收留张俭,后来官府论罪,做主收留张俭的他和他的兄长、母亲都请求担罪,后来长吏不能决断,上书朝廷,以家主也即他的兄长为罪首,坐死。
那一次,他失去了他的兄长。
这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