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诸葛亮并没有邀请庞统和徐庶他们留宿,也没有特意带着他们去逛已经开放了宵禁的洛雒阳城。
毕竟人家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哪里愿意与旁人彻夜相谈。
不过也因为诸葛亮在宴席间的招揽,影响到了几人的心境,他们从诸葛亮府中告辞离开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回去安歇,而是借着这次机会逛起了雒阳城。
路上他们自然不可避免的对于诸葛亮所提出的举荐建议进行了广泛的讨论。
徐庶便直白地说道:“我观孔明谦谦君子,以他的身份履历足以看出天子对他的看重。如能蒙他举荐,的确不输于任何入仕方式,不知能少走不知多少年弯路。”
徐庶是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也是最成熟的一个。
此来雒阳,他的入仕之心也是四人中最强烈的。
庞统今晚见识到了诸葛亮的才华——和他才能相媲美的人竟然比他好看了这么多,这无疑又是对他的另一次打击。理智上庞统可以接受,但情感上还是让他此前在诸葛瑾那边的修炼有些破功了。
但谈起仕途,他马上恢复了冷静:“以往受人举荐,最担心的便是遇人不淑,万一举荐者自身德行不端,则身处两难矣。”
“不过今有子瑜珠玉在前,又有孔明……同是如玉君子,应无此虑。”
孟建听了,问道:“如此说来,士元心中亦心动耶?”
庞统本能地摇了摇头,转而调整了话题:“我观元直倒是颇为心动。”
徐庶听了,倒也没讳言:“席间听孔明说起时,我的确有些意动。我的家世你们也是知道的,有老母在堂。如今我在外求学,家中全靠母亲操持,是以想早日谋得前途,将母亲接来身边好好奉养。”
四人一同学习生活数年,其余三人自也知道徐庶家中的情况,倒都是很赞同徐庶的选择。
庞统更是说道:“元直若是下定了决心,过两日我等便陪着元直再去拜访孔明一趟。不过我倒是准备继续在雒阳游学个一年半载。”
孟建与石韬皆是赞同,不过对于通过诸葛亮的举荐入仕,皆如庞统一般,提出了想要继续游学的打算。
徐庶自也能隐隐猜出他们的想法——即便诸葛亮再得圣眷,可一次举荐一个人和一次举荐四个人,所受到的重视程度未必相同。
徐庶并未戳破这些,而是将之牢牢记在了心中。
随后,四人再度逛起了雒阳的夜市。
他们已经听说了,雒阳城中有着各种市,但晚上最热闹的,还当属位于雒阳外城的南市。
天已经黑的彻底了,但四人走在道路上,仍发现有许多人来往。
而在道路两侧,不时有正在巡逻的差役。靠近民居之时,行人更是很自觉的压低了说话的声音,便是偶尔有喝醉酒音量高的,也很快便有差役前来制止。
若是听从劝告还好,若不然……四人亲眼看着一个高呼着“我父是司空掾”的醉汉被巡逻的差役堵住了嘴拉走。
至于酒鬼的同伴,起初还帮着差役一起劝,待看到差役们动手了,当即和醉汉远远地避开,等到醉汉被制服,才又上来跟着差役们一同离开。
见状,庞统生出了好奇心,找到一个巡逻的差役行礼后小声问道:“敢问阁下,这是要将此人带到何处啊?”
差役明显是被培训过的,回了一礼后同样小声答道:“君是才到雒阳吧?不知道也不奇怪,这里是居民区,入夜之后便禁止喧哗。对于不知者,一般也就劝告了事,不过总有些屡劝不改的,如刚才那位,只能被送去四部尉处醒醒酒了。”
庞统心道,这种安排倒是妥帖,只不过会加了差役身上的差事。
不过他瞧着眼前的差役,其人倒没有厌烦之色,继续好奇地问道:“我瞧方才之人自称司空掾之子,但诸君拿下他时却没有丝毫迟疑。”
闻此,差役挺起了胸膛,自得的说道:“若是以前也就罢了,如今县丞不畏强权,有诸葛公在,我等秉公执法,无后顾之忧。”
庞统见了,对诸葛亮的能力再度予以了肯定。
不过庞统想到,即便诸葛亮尚了公主,又得圣眷,想要在雒阳城中如此严格执法,只怕也会得罪权贵吧……譬如刚才被抓走的醉汉。
等他问完之后,忽然对着不远处正在侧耳倾听的几人的说道:“几位可听仔细了?可还有什么疑问?”
而那不远处的几人中为首者上前一步,同样压低了声音致歉道:“方才见阁下所问,正是在下心中疑惑之处,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庞统望去,虽在灯火的照耀下来人脸并无白日那么分明,但仍遮不住对方的容颜。
庞统才见过诸葛亮,又见来人,只觉得能与诸葛亮不相上下,心中不禁暗道了一句晦气。
差役自不知道庞统所想,他提醒道:“我观诸位都是谦谦君子,即便不知道此处规矩,但也并未高声语……只待过了前方的平城门,便能放开说话了。”
“若无旁事,我便先去巡逻了。”
“多谢君解惑。”庞统几人陆续谢道。
而在差役走后,庞统听到那颜值很高之人身后有一少年感慨道:“不愧是天子脚下,便是一差役,也如此知礼节。”
随后,他朝对方拱了拱手,便准备与徐庶他们出城门前往位于外城的南市——若是对方长得没这么好看,亦或是他今日没见过诸葛亮,他说不得就会尝试着同对方结交一二,但现在,他没心情了。
不想他无意,对方却有心,自我介绍道:“在下庐江周瑜,这边乃是吴郡陆议、陆绩……”
“在下听说安东将军身侧有一贤才,唤作周公瑾,莫非便是阁下?”徐庶好奇地问道。
“区区不才,让诸位见笑了。”周瑜谦逊地答道。
人家通了姓名,庞统这边也不会藏着掖着,说完之后,竟发现周瑜竟也听过他们的名头,知道他们是荆州隐居的名士黄承彦和庞德公的弟子,当即都起了结交的心思。
庞统说道:“此处不是相谈之处,不如出城,寻一处酒肆?”
“善!”
旋即双方合为一方,通往南市去。
而与此同时,在平城门的城头之上,刘辩正在上面吹着风,说着话:“上一回同云长私服外出,已过经年矣,然至今想来,仍觉得记忆犹新。”
没错,关羽回来了。
“臣在渔阳,亦时常怀念。”关羽心中同样感怀,自外归来,天子对他恩遇如旧。
随后他顺着天子的目光向外看去,见到平城门南面的南市灯火通明,人员走动,很是热闹,他站在城头之上,都能隐隐听到那里传来的笑声和喝彩声。
“臣此次归来,只觉得雒阳城中同往日又有了很大的变化。”
刘辩则指着南市对关羽说道:“云长可还记得,那时朕初次监国,便令云长率大将军府部曲巡察雒阳内外,这南市,便是云长那时候受民伸冤的起点——当初的草亭,如今的校事部还在用呢!”
关羽顺着刘辩所说,思及了过往。
说话间,关羽留意到又有一行人出城,他们出城后没有直奔南城,反而就在城门外不远处寻了一个茶摊坐了下来。
以往护卫天子所产生的直觉告诉他,此处茶摊是晚上临时所设,一般招待的都是自南市归来歇脚的人,而眼前这伙人出城后不去南市,反而在此畅谈了起来,不由地他不警惕。
刘辩自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不过他倒没有多担心,因为茶摊上本就有护卫他的人乔装打扮。
见关羽心生疑虑,刘辩索性派人去探听一下他们的身份。
反正出门同关羽叙旧闲逛,闲着也是闲着。
另一边,合二为一的一行人交谈的稍一深入,便明白了双方都是跟着安东(安南)将军来的。
既然这样,估计大家也都是为了仕途而来。不过双方却并未因此而把对方视作竞争对手,他们都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双方之间的关系甚至更加融洽了。
陆议年少,还未成长起来,见到一个个丝毫不逊色于他的人,却是不服输地很有表现欲望。
但放在庞统他们眼中,就有点小孩子的傲娇了。
倏忽,不远处有阵阵马蹄声传来,还伴有笑声和怪叫声。
庞统当即皱起了眉头,此处距离雒阳南门平城门不远,这些骑马之人这般聒噪,若是继续下去,声音势必会传到城内——他立马联想到,这些不会是因为诸葛亮在城内的执行的法度而受罚过的人故意如此的吧?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见到道路上来了一群骑马者,也不进城,就骑着马在城门口狂奔乱叫,当即都有了同庞统一般的猜测。
陆议又耐不住,表现了出来——“这些人怕不是故意的吧?他们知道城内不许高声喧哗,是以只敢在城外厮闹,当真可笑。”
而且,陆议虽然时常被陆康教训跳脱,但他可从来看不上这种仗着权势肆意妄为,还在夜间扰民的浪荡子。
不过他到底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没有故作高声说话去招惹人,只同身边的周瑜一样旁观着骑马的人。
陆议觉得,等到回去后他的叔翁知道此事,肯定会觉得他稳重。
不一会儿,城内便有差役来了,其中为首的小吏对着骑马的众人说道:“诸位,此处靠近城门,不宜胡乱策马,亦不宜喧哗……”
话没说完,便被骑在马上的一人给打断了:“可有律法为凭?”
“他诸葛孔明只要求在城内不得喧哗,现在我可是在城外!”
小吏听了,很是无奈,对方的确抓住了一个漏洞。
但他也认出了来人,知道来人为什么这么做,遂有些无奈地拜道:“袁君,前些日子多有得罪,不过我等也都是依令行事,袁君何必与我等计较呢?”
袁耀听了,心中更气了。
前几日他不就是晚上高兴,在城中高喊了几句嘛,竟然就被差役们不分青红皂白地给关押起来了。抛开他骂了劝阻他的差役一事不谈,他有什么错?
但后来这事不小心传入他父亲袁术耳中,他立刻被狠狠地打了一顿。袁耀知道,是担任廷尉卿的父亲觉得他知法犯法丢人了,于是乎,在养好了本就不重的伤后,他携着自己的狐朋狗友,终于找出了诸葛亮治理夜市的漏洞。
眼见着眼前的小吏无奈求饶,袁耀心中更是得意:“我与你们计较什么?你能巡逻你们的城内,我在城外自玩我的,两不相扰。”
说罢,袁耀当即凭空甩了一下自己的马鞭,在空中发出了一声脆响,脚上一动,他的坐骑恰好嘶鸣起来,不一会儿,马蹄声和笑声再度向外传开。
小吏和差役们见状,也无可奈何。
若要出城阻止袁耀,他们没有凭仗,对方是廷尉卿之子,亦称得上是皇亲国戚,事后诸葛县丞都未必能护住他们。
小吏无可奈何,只能回头吩咐身边一人道:“快去公主府上将此间事告诉诸葛公,希望诸葛公还没睡吧……”
与此同时,茶摊旁的徐庶见小吏没能阻止对方,也大概理解了其中的缘由,忽然问道:“若是诸君为官一任,遇到此事,会如何去做?”
庞统则忽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率先答道:“为官时怎么做再说,不过眼下我倒有一个能够帮得上孔明的办法。”
此前还没谈到诸葛亮,周瑜也没想到他们与诸葛亮认识,不过听了庞统的话,他还是好奇了起来。
陆议更是直接问道:“士元兄有何办法?”
庞统先是故作高深地对周瑜三人说道:“接下来之事乃是我等为了孔明而为之,君等与孔明并不相识,不必踏入其中,接下来只需要先当作不认识我等即可。”
然后庞统起身,指着袁耀喊道:“那小子,大半夜的鬼叫什么?吵得人耳朵疼!”
这下,就连陆议都看明白了,之前的骑马者不好管,可一旦有人在城门口起了冲突,那不就好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