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樊陵对蔡邕很热情,蔡邕听到有人呼唤他,转头看到了看到了樊陵,他却并未表现得如樊陵一般热切。
樊陵当然知道原因,这并不是因为蔡邕目中无人,而是由于早年间他为了当上太尉,不仅花重金买官,还专门攀附上了宦官,这段樊陵的黑历史才是蔡邕疏远他的原因。
两人曾经是有交情的,不然一向不会趋炎附势的蔡邕也不会专门为他写颂文。而樊陵一直以来因为理亏,也不敢找蔡邕重修旧好,不过现在他有了这个底气。
当即樊陵也不管蔡邕愿不愿意,凑上前去对蔡邕说道:“伯喈,近年来我在南方修建大小河渠十余条,为何不见伯喈之文也?”
蔡邕听了这强词夺理的话,哼了一声——什么原因你自己不知道?
但蔡邕随即想到,近年来樊陵的确踏踏实实的修建了这么多渠,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但这些都出现在了朝廷的邸报之中。
樊陵继续说:“没有伯喈之文,我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听着这话,原本没打算理会樊陵的蔡邕终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他有些僵硬地为自己找着理由:“太常事务繁忙,近年来忙于太学与鸿都门学之事,已经许久没有写文章了。”
樊陵听罢叹道:“想当初,伯喈的文章可谓是一绝,如果就因为公事繁忙而使天下人未曾听闻,当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蔡邕听了樊陵毫不掩饰的吹捧,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樊陵倒也不急于一时,而是继续对蔡邕说道:“想我这些年修沟渠之时,见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我想,伯喈之所以不愿意动笔,除了公务繁忙之外,也因为整日忙于案牍之间、少了些在乡野的见闻吧!这样,等下次伯喈闲暇之时,我便登门拜访,同伯喈说上一说。”
说罢,樊陵不等蔡邕拒绝,便以不打扰公事为由告辞离开。
至于樊陵在回去之后立刻写了拜帖,递到了蔡邕的府上,等着蔡邕的回帖,那就是后话了。
这些此时的蔡邕自然是预料不到的,他来到此处正有要事向天子汇报。
未久,他便得到了天子的召见——
“太学及鸿都门学诸生经过今岁之考核后,出为吏、民者,太学有三千五百人、鸿都门学六百五十人。”
“今太学尚有诸生一万三千两百三十一人,其中,得以免除赋税徭役者九千二百一十五人,余者皆纳入学之费用,以补贴太学之费。”
“今鸿都门学尚有诸生三千一百二十人,皆为免除赋税徭役者。”
蔡邕将太学和门学的诸生数量具体到个位数,在刘辩面前一一道来。
刘辩听后习惯性地称赞。
太学和鸿都门学向外输送的不仅仅是官吏,还有自愿回乡造福家乡父老子弟的人,亦有只想搞学术的人等等,不一而足。
而蔡邕在表完太学和鸿都门学的成果之后,又谈起了来年的招生计划——
“今国朝正当用人之际,太学及鸿都门学亦该多收诸生,百姓亦多望教化,万千贫寒子弟皆愿求一入太学之机……”
蔡邕侃侃而谈,说的顺畅无比,各种大道理向刘辩扑面而来,显然是早有准备。
而刘辩只问了一句话:“公要多少名额?”
蔡邕张口就来:“太学一万,鸿都门学三千!”
刘辩:……
刘辩知道,蔡邕口中的这一万三代表着免除赋税徭役的诸生数量。
原本刘辩觉得国家收入提升了,他以后花起钱来也能大手大脚一些,但他现在才发现,国库里多了三五斗,但却引来了来自各方“觊觎”的目光。
谁都想为自己所在的府衙所争取些钱——他的岳父蔡邕,多么有君子之风的一个人,但就是这么一个浓眉大眼,竟也打起了国库新增钱粮的主意。
而且蔡邕还取了个巧,并未只为太学扩招太学生,还包括了鸿都门学。
——你不是蔡邕,把那个坦荡荡的君子给我还回来!
所以,在蔡邕张口就来后,刘辩也来了一句张口就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蔡邕并未因此而停下打算,反而继续劝道:“陛下,昔日雒阳文风最盛之时,有太学生三万,遂为一时之美谈,今国朝昌盛,正是兴文教之时!”
瞧瞧,为了多收一点学生,蔡邕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竟都开始这么公然夸奖起他来了。
刘辩也知道蔡邕为了汉室的教育事业操碎了心,对于蔡邕的请求,刘辩也不能全然否决,教育的好处无需多言。
当即他在思索之后说道:“太学出了三千五百人,朕便准太学明年三千个减免赋税徭役的名额。若是公还想为太学扩招,那便多招一些自费的太学生,多收些学费,以补郡国失去赋税徭役的损失。”
最初听到刘辩只给太学三千个名额,蔡邕正要说上两句,总不能国库的收入多了,太学生的数量还减少了吧!
后来听到刘辩愿意用多收的学费来补免除徭役赋税的太学生,蔡邕则细细想起了其中的可能性——即便是权贵子弟,因为子孙众多,也不可能全都获得进入太学的资格,而且近年来太学日渐红火,虽还比不上那些阀阅的家学,但却是个增长资历、寻找机会的好地方。
一旦放开收取愿意付费富贵子弟,蔡邕觉得最终达到他所求万人问题应该不大,也就没再纠结了。
见到蔡邕接受之后,刘辩继续说道:“至于鸿都门学,便先扩招两千,以观后效吧!”
太学三千,犹犹豫豫,门学两千,张口就给。
见到这反差的一幕,蔡邕虽然知道鸿都门学人少,近些年他也看到了鸿都门学的作用,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一个想法——该不会等到某一日,太学被鸿都门学超越了吧?
但他随即将这个想法抛出脑海,太学研究的是经典,是大道,鸿都门学所教授的虽也是利国利民之事,但却是小道。
虽不能因为其是小道而荒废,却也不至于为了小道而舍本逐末。
蔡邕还算满意的离开了。
而刘辩则暗自感慨道,国家的岁收多了,可花钱的地方也多了。
蔡邕不是第一个找准机会同他要钱的公卿了。
实际上,最先问刘辩要钱的反而是尚书令皇甫嵩,他发现尚书台存放的公文日渐增多,人员也在增加,原本的尚书台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希望能够增加尚书台的屋舍,对此,刘辩肯定是要答应的。好在台阁区还有多余的空地,而且在三署从台阁区搬到城外之后,还剩下了一些闲置的官署,倒也不用担心宫中的位置不够用。
却说刘协的婚事经过董太后做主,最终还是定下了董承的女儿、董姮的妹妹。但这时,刘协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了,自从隐姓埋名跟着华佗行医之后,刘协可谓是见多了世间疾苦。
这一日,刘协少有地回了宫。
董太后则又举办了一场家宴,邀刘辩参与,家宴之上,刘辩瞧出刘协的欲言又止,并在事后找到刘协问起。
刘协倒不讳言,小小年纪便略带感怀地说道:“皇兄,这段时间我跟着华公行医,所见病患……非一言所能论之……虽然鸿都门学的医科已经在大力发展多年了,但学医本就非数年之功,便是在河南尹治下,我亦见过不少被庸医所害之人。”
“我听说在其他州郡,乃有百姓连庸医都寻不到,只能求助于巫术符水等。”
刘辩知道,此事归根结底还是良医的数量不够,尽管他已经在着力培养了,但对于整个天下而言还是沧海之一粟。
其实早在华佗和张仲景入鸿都门学之初,便定下了培养弟子遣派至各郡国的大略。
刘辩见刘协如此作态,心中还是有些欣慰的,想了想他对刘协解释道:“原本朕便有意在郡国及县乡设立医官,只是受限于可用之才不足、国库钱粮有限等缘故,一直没有施行。眼下若想在县乡普及,还有不足,郡国一级应能完全可以实现了。”
“郡国之医官除了负责掌药方、草药等外,还当于郡国学校教授医学生,与医学生一同治病救人,并常出巡县乡。”
刘协根本没想到在这个层面他的皇兄竟然早有规划,看向刘辩的目光更加崇敬。
他也明白,按照皇兄的要求,想要为天下郡国找到合适的医官并非一件简单事。
只是想到他的皇兄在不知道多早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这件事,并做好了准备,而他面对这种事却束手无策。
刘协忽然想到了之前华佗曾经对他说的事,到此时,他忽然下定了决心,对刘辩说道:“皇兄,此前华公曾经跟我提起,他这些年一直在雒阳行医,至今已有多年,原本想要编写的医书也已经编写完了,还培养了数个能够继承了其技艺的弟子。华公言身为医者不可故步自封,当游历天下以观疑难杂症,并且进一步补全医书。”
“皇兄,我想要跟随华公一起去!”
刘协一脸郑重的说道。
刘辩知道刘协有一颗医者仁心,但却没想到刘协竟然还有这种觉悟。
他倒没有怀疑刘协有什么异样心思,只怀疑刘协能否承受得住四方奔走的辛苦。
而且……刘辩对着刘协说道:“如今你的婚事已定,还未成婚,祖母不会同意你离开的。”
提到自己的婚事,刘协有些皱眉,这的确是他所需要面对的一个难题。
然稍加思索之后,刘协心中萌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皇兄,我若是提前成婚,那是不是就可以跟着华公离开了?”
刘辩没想到刘协还有这种奇思妙想,成婚之后让新妇独守空房是吧?
渣男!
心中吐槽了一句刘协的天真,刘辩说道:“若你能让祖母同意,我也没有意见。”
但董太后能同意才怪,她正盼着多几个曾孙呢!
“皇兄……”刘协也知道想要让董太后同意的难度,他对着刘辩继续哀求起来。
但却被刘辩果断拒绝了。
他可不愿意没事找事,去触董太后的霉头。
刘协有些悲伤的离开了。
事实证明,刘协的悲伤没有结束,刘辩猜的很对。
面对刘协的要求,一直以来都非常疼爱刘协董太后第一次发了狠。
刘辩没有亲眼去看,但听何太后八卦似地说道:“这一回协儿是被打得狠了,听太医说,接下来好几日都得在榻上躺着了。”
“对了,协儿是不是见过你之后才有的这个念头?”
面对何太后的疑问,刘辩想了想,发觉还真有这个可能,说不定是自己的什么话坚定了刘协的信念。
但认是不可能认的:“想来是协儿原本就有此意,昨日他同我提起,我便告诉他,只要祖母同意,我便不会反对……”
“你呀!”何太后听后立马明白刘辩在其中充当了教唆的角色。
刘辩则无辜地笑了笑。
话虽如此,但郡国医官以及郡国学校的医学生都该提上日程了。
于是乎刘辩先是着尚书台议定合适的医学生数量,并在再度召见了蔡邕,宣布了他的决定——各郡国学校依据人口、下辖县数,收医学生十至二十人不等。
因为这些医学生除了学医之外,也要承担一部分问诊的工作,是以对他们的筛选也得慎重。
而蔡邕见刘辩这么果断的就为了医者设立了专门的医官,看这架势,说不得以后还会设到县乡,心中不禁再度有了大道和小道之争的疑惑。
想到自己收到的来自樊陵的拜帖,蔡邕本来不打算邀请他过府一叙的,但眼下,他却想听听修了许多沟渠的樊陵的想法。
于是乎,当日回到家中,蔡邕便给樊陵回帖,邀请樊陵在他的下一个休沐日相见。
而另一边,正在继续对沟渠查漏补缺的樊陵见到蔡邕的回帖,心头一喜,看着案头的成堆的资料,感觉身上的疲惫都少了几分。
谁能拒绝蔡伯喈的颂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