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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道与礼

    孟瑶先前听着高丹朱的话,还是在笑着的。

    但当她听到高丹朱说的后几句话时,却是笑意很快便淡去了,也陷入了沉思。

    “丹朱。”

    孟瑶唤了丹朱娘子一声,道:“你方才说的最后几句话,能再同我说一遍吗?”

    “我说,这小子他有违圣人之言。”

    “不,不是这句,再往前些。”

    “我刚才说啊,他在才认识你的时候待你最好,等你和他关系好了以后,他反而不拿你当回事了,也人往高处走了。”

    在高家打铁娘子看来,这简直就是显而易见的事啊。

    她这朋友和她说起过的,那个叫阿云的小子待她好的事,不都是他俩才认识没多久时的事情吗?等到之后那小子之后越混越好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再发生过呢?

    就那么一点当年的事,就让她这哪傻朋友死心塌地了那么久,高丹朱可实在是看不懂。

    如若不是她这朋友向来都是这么一根筋,提起那阿云时又总是一脸正气,她早就怀疑孟瑶喜欢那阿云了。怀疑了八百回都不止。

    这不是,这回她说那李娘子的时候,还都只说人品德不正,爱好挑拨,但连人长得是什么样,到底是美是丑都压根儿没想到和她提起呢。

    哪像是把人当成情敌的样子啊?

    高丹朱摇摇头,心想,兴许国子监里的那个小子啊,就是又什么别的过人之处吧。

    但有着这般过人之能的小子,她还是这辈子都别认识的好。

    “瑶瑶,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啊,我去拿样东西给你。”

    高丹朱拍拍孟瑶的肩膀,起身往屋里去了。留下突然被她点到了关键之处的孟瑶,在那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曲云阔他……在才认识我的时候,待我最好……?”

    孟瑶轻声念出这句话,而后越想便越不敢再往下想了。

    高丹朱也恰是在此时捧着一锦盒,回来了。

    “这个,你拿去给乐五郎。”

    孟瑶的思绪被打断,并在丹朱娘子的示意下,把锦盒打开了。只见里头躺着的,正是一株有着许多根须,看起来也应当是价格不菲的人参。

    “我最近啊,照着你过去给我说的那些兵器的模样,打了点漂亮玩意儿。我让出手阔绰的客人满意了,高兴了,客人就送了我一根有些年份的人参。”

    说起这个,高丹朱还有些得意呢。

    但她话锋一转,便又道:“但是我们高家呢,都是打铁的,身子骨可健朗了,也用不上这个。那就把它给你,你拿去给你小舅舅炖了喝。补身体。”

    “可这……很贵吧。”

    “让你拿去就拿去。我正好有,你又刚好用得上,说那么多干什么?”

    见孟瑶还想推辞,高丹朱便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往后啊,就帮我多翻翻书呗。看看那些个没用的书里,是不是又有那么几小段写了哪个出名的武将用的兵器长得什么样,又是不是用到过什么特别的材质。”

    说完这些,高丹朱就不让孟瑶再有和自己推来推去的机会了。

    “行了行了,回吧,去看看你舅舅。别在这儿待着,耽误我打铁了。我这儿的活儿还多着呢。”

    孟瑶被丹朱娘子从打铁棚里撵了出来,捧着锦盒踌躇了片刻。

    她将那锦盒又打开了一回,看了看里头的人参,思量再三后隔着门朝打铁棚喊了一声:“丹朱!那我就……带着你送我的人参,先走了。”

    “知道了!”

    高丹朱的喊声也从里头传来。

    接着,那“叮叮当当”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

    .

    “所以,你是知道高娘子新得了一株人参,寻思着她反正也用不上,就趁着今日沐休,特意跑去她那儿问她要了?”

    自从孟瑶上回来过乐五郎这边之后,孟瑶的母亲便也过来看了弟弟。孟夫人并给弟弟带来了几只鸡鸭,还有一只小羊,说是想给他这里添点生气。

    可是这几只鸡鸭羊却是扰得乐五郎连觉都睡不好,几日下来简直闹得他连脾气都没了。

    今日中午乐五郎好容易才睡着了片刻,便被凄惨的鸡叫声给吵醒了。

    起身一看,才发现是外甥女给他送人参来了,并还想要去鸡圈里捉只鸡来给他一道炖了。

    只是,孟瑶虽一见他就笑了。

    但孟瑶那副有着心事的样子,可真是亲近她之人随意看个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会儿鸡杀好了,人参鸡汤也炖上了。

    乐五郎便让外甥女随他到书房来,把孟瑶说的那番经过给串成了拧巴的模样。故意逗逗孟瑶。

    孟瑶摇摇头。

    她想要向小舅舅笑一笑,却是心中酸涩。

    孟瑶想了又想,当她对上乐五郎那总是对他抱以期许的目光时,她终于是心下一横,向乐五郎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舅舅,孟瑶有一事,想求舅舅为我解惑。”

    乐五郎闻言,向孟瑶点了头。

    孟瑶于是便从曲云阔自游学之后就不理睬自己了开始说起。

    她说到曲云阔不守约,宁愿与李妙音这种人待在一道逛街游玩,也不愿找人来她府中递个信,好让自己知道他已经回盛京城了。

    她也说到分明就是曲云阔如此不公平地对待了她,却还一脸的云淡风轻,非但一句解释都没有,还要来反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尽管孟瑶在说出这些的时候,已是相当克制。

    可当她说到她感觉自己与曲云阔便会就此淡了,也散了的时候,她还是红了眼睛,落了泪。

    直至此刻,她落泪,已不仅仅是因为她心中难受。

    她落泪,还因为她替自己感到不值得,也替这世上的,千千万万与她有过相同遭遇的人感到不值得。

    乐五郎把手帕递给了孟瑶,他既没有安慰孟瑶,更没有笑话孟瑶。

    他只是等待着孟瑶,等到孟瑶将自己眼睛里的那份软弱驱散,也抬起头来时,乐五郎才问她:“所以,让你感到困惑的,是什么?”

    “丹朱其实记错了。并非是孔子说我们对待别人时,要分亲疏远近。那是孔子所推崇的周公说的。其所谓亲疏远近,也只是针对自己的亲人,却未说要将朋友也分一分亲疏远近。但孔子却曾对自己的弟子说过……”

    当孟瑶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停顿了好一会儿。

    乐五郎到底也曾有过这般的境遇,此刻他听到孟瑶说了那么多,已然猜到了孟瑶想要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乐五郎才沉默着垂下眼帘。

    而后他便听到孟瑶在深呼吸了几次后,带着哽咽说道:“别和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

    孟瑶终于又笑了起来,但这笑却是酸涩的。

    她闭了一会儿眼睛,而后说:“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孔子令他的学生们要同能与自己匹配之人交往。所以阿云未曾违背圣人之言,只是过去的我,值得他结交。而现在的我,却已不配做他的朋友了。”

    这显然也触及到了乐五郎那无法为外人道出的心病。

    但他此刻只是问孟瑶:“你当真这么想?”

    “并未。”

    孟瑶想了又想,而后接着说道:“我只是突然想到,阿云的所作所为虽让我感到羞愤与难堪,但这便是圣人之言要求我们做的。

    “我也只是经丹朱提醒才意识到……自阿云在国子监里声名鹊起,他便再没有像过去那般待我了。”

    孟瑶望向她的小舅舅,在乐五郎的注视下,孟瑶尝试了数次才终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和他之间,已经这般不公平很久了。”

    孟瑶此刻所说的,分明是否定自己的话,可她的眼神却逐渐清明起来。

    其所思所想也渐渐变得清晰。

    “而后我便想到,若是街边的一个乞丐真心向善,也真诚地对待每一个人,甚至是向人付出所有,但世上能负他的,依旧会有千万人。

    “可若是朝中受圣上信任的重臣,哪怕他对所有人都薄情寡义,世上能负他者,依旧只能有寥寥数人。”

    听到这里,乐五郎便问孟瑶:“阿瑶是想成为世间只有寥寥数人能负你的人上人?”

    “不。”孟瑶轻轻摇了摇头,道:“我是在来舅舅这里求解惑,而不是来明志的。”

    孟瑶说:

    “我想知道,若遵循圣人之言,付出真心者只要身处下位,那便必然会被遵循圣人之言者践踏真心,辜负真情——如此一来,人的真心与真情便成为了虽无价,却也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了。

    “那这样的圣人之言、这样的道、这样的礼,当真便是对的吗?还请舅舅……为孟瑶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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