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李道长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而为民祈雨也是儿臣份内之事,儿臣自然义不容辞。只是知意身子向来柔弱,如今正逢暑热,京畿又路远难行,儿臣实在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祁渊拱手道。
“哎,五弟妹乃是凤命贵女,自有上天佑护,怎会身体吃不消呢。”祁衡沉沉一笑,眼神狡猾道:“何况我记得李丞相曾说起过,他养着五弟妹这十多年来,未曾见过五弟妹有一日抱恙,更别提请什么太医了。”
又是李元节留下的坑。祁渊暗自咬紧牙关。为了这凤命的名头,这李元节真是什么谎话都能编得出来。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不能拿李知意的身体不好做由头了。
可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旁的缘由来。祁渊颇为恼火。
祁衡身边的大皇子妃闻言亦笑。她早看李知意不顺眼了,因为她是险些阻碍了自己成为大皇子妃的存在。回想当年,自己刚出生,皇帝便与祖父定下了自己为大皇子妃之事,可后来忽然冒出个凤命天女李知意,害得大皇子的母妃一度后悔亲事定得太早。幸而祖父百般恳求皇帝,这才总算护住了自己的大皇子妃之位。
想到这,她雍容端庄走到李知意的身前,轻声问道:“那么,五弟妹怎么想呢?”
眼瞧着李知意那双春水剪瞳看向自己,大皇子妃心头一紧。有这样的一位弟妹在,再好看的妯娌也会被显得黯淡无光吧。这种长相,说是妖妃也不为过,怎么可能是凤命呢?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李知意的脸颊稍稍有些红。可这份娇俏的红更增添了她的艳丽,与那细挑的眉,粉嫩的唇一起,组成一张绝美的画卷。
几位皇子无不暗赞。
而李知意恍然未觉,她正在慢慢消化方才大皇子所说的话。什么京畿大旱,颗粒无收。这些事从前距离自己太过遥远,所以此刻听起来也要理解一下才能明白。
“只有下雨,粮食才能长起来,百姓才能有收成,才不会有人饿着,对吗?”她问向身边的祁渊,语气绵软,让人仿佛置若云端。
三皇子颔首,率先答道:“五弟妹说的不错,所以才要祈雨。”
“三哥,知意是在问我呢。”祁渊如常笑着,眼底却是一片警告之色。
“你……”祁钰难得有几分失态,但很快却又掩去了。
“你瞧,这点子飞醋,五弟也要吃一吃呢。”大皇子妃看似调笑着说出这句话,但话里却也有三分酸。“所以弟妹到底怎么想啊?愿不愿意做百姓们救苦救难的小菩萨呢?”
“思澜!”大皇子咳了咳。
大皇子妃郝思澜这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赶紧扭头过来向皇帝赔礼道:“父皇,儿臣也是担心弟妹的身子,才有此一问的。”
然皇帝连眼皮都没冲她抬一下,这叫郝思澜不禁喉头一哽,更让大皇子的脸色十分难堪。同样是儿媳妇,可在皇帝这,似乎只承认李知意一个。
在几位兄长之下萎靡多年的祁渊见此场景不由得暗自发笑。可扭过头来,他又觉得不对劲。身边小小的人,怎么眼底竟有几分坚决?
分明知道是火坑,不会还要跳吧。他心底忽然不耐。自己刚觉得她不算糊涂,她就要推翻自己这个想法了?
“父皇……”李知意微微昂首,开口唤道。
祁渊心里一沉。
“你说。”皇帝收回看向京畿地图的目光,示意她开口。
与方才对自己漠然的语气比起来,这一次皇帝的口吻显然温和多了。郝思澜心里一阵酸涩。
“儿臣既然是凤命,就应该做到凤命该做的事。”李知意的嗓音依然娇软柔嫩,但那双往日妩媚万千的双眸却充满毅然之色。“所以,儿臣想和祁渊一起,去试一试。”
出人意料的回答,让郝思澜讶异侧眸,让祁衡等人亦是瞪大了眼睛。
“好!”皇帝十分满意,一脸激赏道:“不愧是凤命天女。”
郝思澜气得几乎要撕烂手中锦帕。
祁渊却被气笑了,以至于他完全忽视了当她柔声柔语地念着自己名字时,心头滑过的那种莫名的感受。
出宫的路上,李知意率先进了轿辇。祁渊慢了一步,正好听见身后传来三皇子的声音。“五弟真是娶得好贤妃啊。等你夫妻二人求得雨回之日,兄长定然要给你备一桌厚厚的酒席相贺才好。”
“三哥的饭菜不必备的太早,免得到时候饭凉菜馊,那雨啊,却还在雷神那拘着,不肯掉下来。”老四祁铮大笑附和道。
“在雷神那拘着也罢了,就怕落在某些人心里。到时候,可是想哭都哭不出来的。”祁钰也笑着,又凑近了祁渊一些,假模假式地替他正了正领口,拍拍他的肩膀道:“娶了凤命是好事,可没准也是棵烫手的山芋呢。若是五弟有一日觉得受不住,不如送给三哥。你三哥我是大祁唯一的嫡出皇子,什么样的人都接得住。”
“不劳三哥费心了。”祁渊脸色冷淡,一把挣脱了他的手,不屑地登上了马车。
那阴郁的脸色一直持续到被李知意发现。
“你不高兴?”她用手托腮,容色艳艳,目光盈盈。
“没有。”他压住心头的不耐,反握了她的手,目光看向窗外。
马车辘辘压过石子路,车夫不时吆喝一两句,但听不真切,是被外头的叫卖声与喧闹声遮去了。若是在往日,她定会掀开另一侧的轿帘,花苞似的脸庞带着梨涡,目不转睛地赏着外面的一切风光。但今日,她却老老实实地贴着他坐着,偶尔用指尖抚一抚他掌心的纹路。
从皇宫到五皇子府的路不算近,祁渊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道:“我自己去。”
“我不怕辛苦的。”她小心翼翼说着,又惜字如金,似唯恐他的脸色变得更差。可他不回应,李知意的心便愈发惴惴。
贝齿轻轻咬向粉唇。
偏马车轱辘压在石棱子上,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她吃痛之下,忍不住嘶了一声,细长的眉毛轻轻蹙在一处,眼底有几分化不开的委屈。
但他动也没动,恍若未觉。
李知意心里愈发难过,顾不得唇上有没有血珠,而是扭头轻轻晃了他的手道:“祁渊,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登高,日晒,风吹我都不怕的。既然我是凤命,就应该为百姓做事,不对吗?”
“就为了这个?”祁渊挑眉问。
“还有就是,我怕咱们要是不答应,父皇会生你的气……”她声音更小了。
“李知意,我困了。”他打断了她,声音如往常温和,只是这话意中有几分不耐烦。
她哦了一声,略显得有些失望,可望着他眉宇间的疲惫,又不忍再打扰他,只好将视线投向了那淡蓝色的轿帘。
那轿帘将马车的小窗挡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她什么都看不到。
前去京畿的日子被定在了次日一早。祁渊早早派人来传话,说是要与陈宾同乘,让李知意自便。小竹一边替李知意上妆一边埋怨。“五皇子怎么不娶了陈先生呢?”
李知意被她逗得莞尔一笑,轻轻推了她的手道:“这两日都不用上妆,若是下雨了,也要浇花的。”
“那我给您拿那件下雨也沾不湿的海风锦。”小竹撂下手中的小米粒珍珠耳坠,又担忧道:“可是,您真能求来雨吗?”
李知意点点头,摩挲着手中的凰玉,毅然点点头道:“一定会的。一日不成,大不了就两日,两日再不成,就三日,或者一旬,两旬……总之,心诚则灵。”
何况,就算求不来雨,百姓们也会记得祁渊的好。
“那您要是累了,可别哭啊。”小竹虽是硬气的话,但眼里却是满满的心疼。她怎么觉得,自家姑娘嫁了人之后的日子,反倒不如从前了呢?从前虽是笼中雀,可也没受过半点辛苦呀。
“眼下怎么办?”另一架马车里,两人对首而坐,其中一位俊逸公子眼底略含烦躁道:“她倒是痛快,上嘴唇碰了下嘴唇,就把事情答应下来了,真当自己的凰玉有用?”
陈宾无奈一笑,摇头道:“五皇子妃心性单纯,想必是觉得凰玉有用的。”
“得了吧。”祁渊摆手道:“如此弥天大谎,岂是李元节一人能做到的。她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仗着父皇信任,大伙谁都不敢揭穿罢了。”
“提起李丞相,这件事,他怎么说?”陈宾问。
“他?尸位素餐的东西罢了,指望他做什么。整日不是帮父皇寻觅道士就是钻研丹丸……”
提及丹丸,祁渊眼底的肃杀之气更浓。陈宾赶紧切过话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道:“五爷,眼下要紧的是,咱们去了京畿,要尽快寻一位懂得天象之人。”
“懂天象之人?”
“不错。眼下,我们要找一个会看天象之人,提前看好哪一天有雨。而后,您和五皇子妃再在那一天登台祈雨。如此,才能将此事办得妥帖,才能保太子妃凤命之名,才能让大皇子诡计不成。切记,在此人找到之前,在天象未明之前,您二人务必不能登台求雨。您二人可以借口身子不适,或是借口路远晕车,总之要先拖一拖才好。”陈宾正色嘱咐道。
“先生所言极是。”祁渊点点头,随即又咬牙道:“李元节这个蠢货,偏偏给李知意编了什么不会生病的名头,实在可恨。”
“那就只能您佯装身子不适了。”陈宾苦笑道,“看来,您这几日都不能出门了。找人之事,也只能由我代劳了。”
祁渊神色不耐,手腕青筋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