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县令带来的是杨家的最新消息,杨大公子已经陷入弥留之际了,怕是神仙来了也难救,杨知府已经要放弃了。
杨二公子性格桀骜,不服管束,一直被杨知府不喜, 现在杨家的所有资源都集中在了杨凌昭身上。
尤其是他写出几篇不错的文章,得了先生夸奖,杨知府已经把他当成继承人在培养了。
沈南栀眯起眼睛, 她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姜忱的手笔呢?
曹县令喝了茶,道:“我在府城的朋友讲,杨凌昭原本的文章普普通通,现在写的文章也不是他的风格 ,只是杨知府信了,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沈南栀道:“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别人代笔?”
“或许是吧,姑娘若是有兴趣可以自己去查,跟本官无关的事情,本官肯定不会去掺和了。
咱们认识的时间虽然不长,本官已经把姑娘当忘年交了,来日去京师,记得来找我啊。”
沈南栀笑了笑,“若是有机会,一定去打扰曹大人了,不过曹大人可得快快高升啊,我若是到了京师,可指望你撑腰呢。”
曹县令脸色复杂,他再怎么升,也升不过那位啊, “好说,本官一定努力,努力。”
送走了曹县令,沈南栀决定去府城看一看。
沈德胜的婚礼还有十多天,来回一趟足够了。
她本来想自己去的,许久未见的丁镇长来找她,沈南栀客气招待了他:“丁镇长怎么有空过来?有事儿吗?”
丁镇长叹息,“我早该来谢谢沈姑娘,你带着我那个逆子赚了钱,他也见了世面, 有出息了。
可是吧,最近他一直酗酒, 人也浑浑噩噩的,说什么后悔之类的话,我是实在没法子,请姑娘你帮忙劝劝他吧。”
再这么下去,人就毁了呀。
沈南栀沉默,丁祥荣这个人吧,缺点不少,人也阴险,能算计别人的时候绝不会犹豫,不是肯吃亏的性格。
难得能在徐赛飞身上栽了,沈南栀原本打算疏远他的,可是现在丁镇长一把年纪来求她,瞧着苍老十多岁,都快撑不住的样子。
人老了,活的不就是儿子吗?
到底是从小打过来的交情,沈南栀打算给他一次机会:“你让他来找我,明日我要去府城,他若是还愿意做个真正的男人,就跟着我去办事儿,若是打算这么颓废下去,谁也帮不了他,我是看不起他的。”
丁镇长一把年纪,眼泪都滚落了,“哎,太谢谢你了, 我知道那孩子毛病很多, 难得你肯提携他, 我一定让他过来,好好给南栀你办事儿。”
沈南栀叹息一声:“若不是看您老面子,我是真不想管的。”
“知道,南栀你是最好的姑娘,你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瞑目的。”
沈南栀不置可否,她对原主父亲记忆是模糊的,好像有些刻意遗忘的意思。
丁镇长又道:“我还有件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讲的。”
“您说吧,咱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有一次去上坟吧,看到你父亲的坟墓好像被人动过。”
沈南栀心中惊讶:“不会是被雨水冲刷的吧?”
“不,这个我清楚,我是因为父亲要做周年祭奠才去祖坟那边,沈家的坟地离着我们家很近的,我才看到的。
是被人翻过,然后又掩埋好了,你也知道,新挖出来的土是不一样的,不过我也没多想,以为是谁来祭拜重新培土了。
后来回家越想越觉的不对劲儿,也没看到祭品啊,而且,地上的脚印很多,很乱,应该是有事儿。”
沈南栀心中有些闷:“这是过去多久的事情了?”
“半年吧,夏天那时候的事儿,我也不确定,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有跟你讲。”
沈南栀也理解, 若不是他现在求着自己帮衬丁祥荣,也不想讲出这件事儿的,现在是想卖个人情。
“多谢丁叔告诉我了,我会去看一看的。”
“那我先走了,明儿一早是吧?”
“是的,不用准备什么行李,他自己来个人就行。”
沈南栀送走了丁镇长,回想一下原主的父亲,却没什么特别深刻的事情,包括他的死,原主是悲伤,但是也没有多沉痛, 有些不合理啊,毕竟那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想不明白也不想了,毕竟现在的日子是自己在过下去,人得向前看啊。
……
翌日,沈南栀到城门口的时候,丁祥荣已经在等着了, 个把月不见,瘦了一大圈,都没一个人样子了。
“哎呦呦,这哪儿来的骷髅鬼啊,大半夜若是跑出来,不得吓死个人啊。”
丁祥荣本来就瘦,属于机灵活泼的那种,现在阴郁的眼神,瘦的颧骨突出来,跟竹竿儿似的,棉衣都遮不住他空荡荡的身子了。
怪不得丁镇长担心呢,可不是没个人样子了吗?
丁祥荣羞赧道:“南栀姐,我以为你不带着我了呢,我以前是做错了,不知道多后悔呢。”
“做错了就改呗,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上车吧, 这一路怪冷的,我雇了一辆马车,省的自己赶车了。”
家里人都在忙着,沈南栀不想惊动他们,不如雇了马车和车夫, 花点儿钱就能解决的事儿。
丁祥荣跟上去,车厢里点燃着炉子,烧着热水, 也不觉得冷,有条件了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儿的。
“喝杯奶茶暖暖身子吧。”
冲了奶茶粉,加了红糖和红豆, 女孩子爱喝,丁祥荣有点儿腻歪这个,“我喝这个呀?”
“ 请你喝你就喝呗,你不照镜子吗?没看到自己什么鬼样子?红糖红豆是补身子的,你需要补一补。”
丁祥荣:“你咋不让我坐月子呢?“
“可以安排,你若是没意见的话,我保证你坐个舒服的月子。”
丁祥荣气笑了:“我喝还不行吗?谢谢南栀姐的关心。”
沈南栀笑着看他喝完,又给续了一碗,“多喝点儿,我加了姜沫儿,大冷天的去去寒气。”
连喝了三杯,不得不说效果很好,丁祥荣有种活过来的感觉,浑身热乎乎的,脱下了外套,沉默起来。
“怎么跟我演沉思着呢?有什么忏悔的跟我说起来,这一路上怪无聊的,说说你悔恨的心情,我乐呵乐呵。”
丁祥荣白了她一眼:“我倒霉,你就这么开心啊?”
“谈不上开心, 说实话,若不是丁叔求情,就你欺负我家德胜,我就不带搭理你的。
没有收拾你,都是看你帮我做事儿的份儿上了。 ”
丁祥荣羞愧:“我也后悔了,当时也是冲昏了头,就想着我得不到,也不想看到他们好过,回家我就后悔了,德胜对我真不错的,我不该那么离间他们的感情啊。”
“嗯,还有呢,继续说?”
话说出口,丁祥荣慢慢的放开了, 冲动是魔鬼啊,他早悔的肠子都青了。
“那你怎么不去道歉啊?”
“我不要面子啊?”
“哦,你的面子让你借酒消愁,自己作贱自己?真男人就该拿得起放得下,我是真看不起你,要做坏人就坏到底,坏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倒是好,坏事儿没做多少,反而把自己给困住了,算什么事儿啊!”
丁祥荣:“也是,谁让我还有点儿良心呢。”
“没关系的,以后你的良心会越来越少的,毕竟良心多了,钱就少了。”
“这话说的对,我跟南栀姐好好学。”
沈南栀得意道:“你且得好好学学,能学会姐姐我一成本事,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对了,咱们这一趟去干啥的?”
“玩儿呗。”
“真的玩儿?”
“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搞搞事情……”
沈南栀对这次出行没多大把握,就当是出去散散心了吧。
曹县令介绍了他的朋友给沈南栀,想要了解什么可以找他,他也是想卖个人情,将来自己升官都指望这位了。
路上走了两天,幸好是雪橇做的车厢,走的又稳又快,没有遭什么罪。
赈灾多日,已经把官道的积雪给压实在了, 路上不少商队出行, 还挺热闹,毕竟快过年了嘛。
到了府城,看着更高的城门,更热闹的街道,丁祥荣的眼睛都不够看呢。
结算了车夫的钱,先找客栈住下了。
安顿好之后,沈南栀换了男装, 带着丁祥荣去茶楼喝喝茶,了解一下最新情况。
茶楼比县城的大几倍,三层楼呢,他们选了一楼大厅,听着别人聊天,找机会加入进去。
八卦这种东西,不需要刻意打听,茶楼都能听到的。
“听说没有?杨大公子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可怜杨知府啊,精心养大的长子说不行就不行了,好惨。”
“谁说不是呢?杨大公子多好的人啊,还考中秀才,明年就能进京考举人的,他肯定能高中啊,给咱们府城增光了。”
“哎,天妒英才啊。”
“幸亏杨知府还有俩儿子呢,不会后继无人,杨三公子最近很孝顺,也用功读书,杨家的未来就指望他了呢。”
“三公子以前爱玩儿,碌碌无为,现在终于知道上进了, 也不错。”
都在说着杨家的事儿,和沈南栀了解的一样,杨大公子要不行了,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年的。
沈南栀端着花生米,加入进来:“ 诸位,怎么只听你们讲大公子,三公子,二公子呢?”
“你是……”
“哦,我是过路的行商, 商队有大夫,原本想去试一试给大公子治病,听你们这么说,还是算了吧,大公子病的这么重,大概是神仙难治了。
走不通大公子的路子,我想找别的门路啊。”
“哦,你想攀上知府家的关系啊,不如去找三公子, 二公子不学无术, 整日沉迷秦楼赌场,知府大人没有把他撵出门,都是看在是亲生的份儿上了。”
“都去找三公子,他得多忙啊,我这不是想烧冷灶的嘛,我们商队人少,还没赚到钱的,碰碰运气呗。”
“那你去四海赌场,还有邀月楼,二公子经常去这几个地方。”
“多谢了,茶水我请了。”
打听消息就这样,人家说完了,请喝茶总是应该的。
走出茶楼,丁祥荣问道:“咱们找二公子做什么?”
“这位二公子才是破局的关键啊, 看看是不是真的扶不起来,咱总不能去找杨凌昭吧?那不是见面就穿帮了吗?”
“咱要对付杨凌昭的吗?他确实不是东西,强行逼着咱们卖粮,跟那姜秀才,哎,不是,他已经不是秀才了, 跟他勾结,也不是好人,咱要报仇的吗?”
“算是吧。”
他们离开,隔壁的绸缎铺子走出来一位貌美少妇, 无意间看到她的背影,脸色一变,这个背影看着眼熟啊!
这位少妇竟然是林雪青, 不过半年不见,她一身的绫罗绸缎,珠翠满头,贵气十足。
财气养人啊,现在的杨三少奶奶林氏,可不是以前的穷困卑微的小村姑了。
“三少奶奶,快上马车吧,外面怪冷的。”
“好。”
林雪青不再多想, 上了马车, 姜瑜端着茶伺候着:“三少奶奶请喝茶。”
“我现在不想喝,端稳了,别洒出来。”
“是。 ”
姜瑜现在是她院子里的粗使丫鬟,她才不会好心把她当亲女儿养着呢,能给口饭吃都是她心善了。
姜瑜吃够了苦头,再也不敢有一点儿娇蛮,越发的卑微老实,现在的日子起码能吃饱饭,不至于去乞讨度日。
马车到了知府家后院,直接停在院子门口,姜瑜先下来, 搬来马凳伺候她下马车。
守门的婆子抢了她的活儿,“少奶奶回来了啊, 手炉可还热着?老奴这儿有新的,您换一个,可别冻着手了。 ”
“换了吧,姜瑜,学着点儿,伺候主子就得眼皮子活泛,什么都想到主子前面, 刘婆子,以后你多敲打她一些。”
“好嘞,这种小事儿哪儿用三少奶奶费心啊,我一定调教好了,不让她惹您生气。”
姜瑜小小的身子颤抖一下,刘婆子打人最疼了,嘴蜜腹剑,院子里的小丫鬟都怕她呢。
林氏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啊?
姜瑜眼底泪水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她现在连哭都不敢哭,惹得主子不高兴了,饭都别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