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的敲门声,姜娅蹭的一下就钻出被窝,拎起放在一边的袍子就披在了身上,摸着黑用脚在地上探着找到了两只鞋子,也不管是不是她的,踩着就往外走。
屋里没来的及点灯,她一脚绊在了门槛上,紧跟着双手拄地,双膝跪到了地上。
姚氏也听到了敲门,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三丫就冲了出去, 看她的架势好似急着去拼命一样,可把她吓得够呛。
“三丫你可别乱来,一切有三叔三婶儿在前面顶着,你听到没有?”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披上长袄, 趿拉着鞋赶紧追了出去。
姜家前院各房里的灯又一次都亮了起来,一出门姜娅就被大北风吹的一激灵,站在风中,她才清醒了过来。
她也不知道着急忙慌的冲出来能干什么,暴打一顿姜大有吗?可是在这个世界是不允许的。
她心里升起的怨气是因为谁呢?是20年只为了一句话就不停的生,就是要生出儿子的王氏,结果到头来身体垮了,男人出轨了,甚至私生子都有了?
是因为她们姐妹被当货物一样拿出来换钱,只为了养小儿子,而生出的不平?还是因为留在家里被家暴的几个小女孩?
细想下来,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即使把问题解决了,有人会感激她吗?这些人值得她一次又一次的往前冲吗?站在风中的她一时也迷茫了。
追着出来的姚氏看着站在门口又不动了的三丫,还在疑惑这孩子是不是冻傻了?
手脚麻利的打开门,进来的是姜松背上背着一个,后边儿跟着的是六丫、七丫。
六丫、七丫还记得姐姐,见到姐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姜娅搂着她们一时也没有说话。
姚氏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确定门外、路上没有人了,又一次把门上锁,然后连拉带拽的把几个丫拉进了屋里。
进屋先点了油灯,把几个冻的不像样的孩子弄到了炕上。拿被子给裹上,然后又舀出两勺小米洗过后放到了火盆上的陶罐里,又往里填了些水。
姚氏手脚麻利异常,都整妥了挨个看炕上的几个孩子,三丫出去后叫了一声二哥就不再说话了,六丫、七丫就知道哭,五丫好像丢了魂一样。
她又把视线落到坐在火盆旁边烤火的二儿子身上,这小子今天咋不咋呼了,想到了啥她心跟着缩紧了一瞬,硬着头里问道:“姜松,你大伯他们咋样了?你爹和你大哥去送你大伯他们回家了是不是?”
姜松看了三丫一眼,三丫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她在想啥,他并不想和三丫的眼睛对视上,连忙收回了视线,然后闷声回答他娘的话:“娘,几个妹妹都没事,我大伯娘腿砸断了,老大夫没在家,要明天才回来。”
说完她还是没忍住看了三丫一眼,这次三丫正盯着他看呢,三丫的眼睛又圆又亮,姜松一时也没了声音。
这边急得姚氏往姜松背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说话说一半,那其他人呢?你大伯和小宝也留在镇上了?你爹、大哥、三妹夫也都留那儿了?”
姜松还是垂下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有些心虚是咋回事?
“四妹陪着大伯娘在医馆里,大伯和小宝在义庄里,大哥守着呢,我和爹带着妹妹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三妹夫,他去镇上说是给大哥搭手,到了村里,我带着妹妹们回来,爹去族老家了。”
姚氏听完,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嘴巴张合了几次也没说出啥来。
姜娅被姜松的话砸蒙了,看着姚氏站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带着不确定的问道:“义庄?什么义庄?是我想的义庄吗?”
姜松也不知道她想的是啥义庄?他想三丫一个女子没听过也是正常的,刚想跟她说的直白点,那边六丫、七丫又嚎啕起来 ,五丫打着哆嗦,小脸煞白的对着她说:“三姐,咱爹和小宝死了,都死了”。
腊月二十七一早,姜三叔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姜松穿着孝衣挨着族亲家报丧,姜三叔先到大哥家,把院子里的雪扫出来,陆续赶到的族人和左邻右舍要好的人家也都赶过来帮忙,清完雪又把灵棚搭出来。
李猎户赶车,拉着姜家族亲两大伯,李家娘子、姚氏带着大儿媳妇、姜娅一起去了镇上,采买办丧事用的一切物资、包括逝者身上穿的用的,来祭奠的亲戚里道的吃喝嚼用,孝衣,孝布,纸钱香烛等等,即琐碎又繁杂。
有那讲究人家,花钱找人一条龙的都给你打点妥当,可落到咱们平头百姓家,只找管村里红白喜事的老人家给指点,算好时辰,差不离的也就入土为安了。
到了镇上,先去义庄,给姜大有磕过头,就抬到车上,还得拉回村里,接着人分两路,姜三婶一行人去采买,姜柏带着姜娅去医馆看大伯娘。
医馆后院有三间草房,姜柏把她送到门口就出去了,还要去二丫家,和他大姐姜柳家报丧。
姜娅进了院子就看见了四丫,她外貌变化不大,一只胳膊被包裹着挂到了胸前,气质看着沉稳不少,见到姜娅也是未曾言语先流泪,被姜娅搂到怀里无声的啜泣了起来。
蒙策出门去接老大夫还没回来,等安抚好四丫她不再哭了,姜娅才掀开帘子走进里间。
一年未见,躺在床上的王氏又老了不少,四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想必这一年她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异常难熬吧。
姜娅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也许她一直醒着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或者是自己一直看她,第六感让她醒来,都无所谓了。
结果就是她睁开了眼睛,对焦半天后,好似才认出了姜娅。
一开口,声音嘶哑,“三丫,没了,这回都没了,都回家,全都回家,娘带你们好好过日子,没有别人,就咱们母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