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次辅此言差矣。”
只见,李纯妍出奇地开口反驳了李沆,尽管李沆是在为她发声。
不为别的,李纯妍仅是被李沆那句“再无嫡子出生”吓到而已。
李纯妍多年不孕一事,除她自己之外,仅有当年为她诊治过的太医知晓。
如今,那位太医早已作古,世上仅有李纯妍一人知道真相。
虽说李沆是在帮李纯妍说话,可若是此时让柴宗训为嫡子一事起疑,实在是得不偿失。
李纯妍皇后之位不能有丝毫闪失,要是连累了太子,事情只怕会更加麻烦。
不过是几个王号虚名,这么多年来柴宗训对李云烟母子的偏袒,李纯妍都已默默忍受,更遑论其他。
“陛下诸子,亦唤吾为母后,吾更是将他们视若己出,甚至亲自抚养元昑。眼下,诸子皆已到了该担当大任之时,陛下更是一视同仁赐封诸子为王,李次辅又何必为了几个虚名,质疑陛下的决断?”
“臣这可是……”
“圣人说得有理,方才是李次辅唐突了,想来他应是被这杜康迷了神智。臣身为内阁首辅,替李沆向陛下赔罪。”
毕士安适时站了起来,如今的局势已然明朗,就连李纯妍自己都不愿意计较这些虚名,内阁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李沆心里顿时委屈得不行,他向来就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今日也不是一时兴起之言,却不料被皇后李纯妍这个当事人给断了后路。
无论柴宗训出于何种目的,今日封王之举,已是明面上将太子与诸子的地位区分开来。
对此,太子元明自然是乐见其成,他与李纯妍的想法一致,觉得王号不过是虚名而已,压根没有储君之位来得实惠。
柴宗训没有预料到,李纯妍会在此时出来反驳李沆之言,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李纯妍大度。
况且柴宗训从来都没有易储的想法,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在王号上区别对待李云烟之子罢了。
众人还以为宴会因李沆这么一闹,柴宗训会失了兴致,不承想他又示意童海拿出了另外一道旨意。
旨意中提及,柴宗训特加恩于原南北方诸国之君为王,区别于诸子亲王之位,爵同郡王,亦分作三等,三代以降,与大周国公一般。
柴宗训钦命,由钱弘俶第七子钱惟演袭封二等吴越王,孟昶之子孟隆证袭封二等蜀安王,刘鋹之子刘守节袭封二等南越王。
另恩旨加封李煜为文昌王,周保权为武平王,追封高继冲为江陵王、刘继元为北安王,但因高刘二人皆无子,王位也就顺理成章,自他们而始、自他们而终。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柴宗训忙示意童海拿出了第三道圣旨,大致之意就是,规定西平郡公(李光睿)、夏银郡公(李光俨),清平郡公(段素顺)、占城郡公、甘凉郡公五郡公之位,居于国公之下,自初代郡公、三代以降,不再袭封。
柴宗训这一下子,几乎将大周所有王公之位的传承法度给定了下来,算是给后世之君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历代以来,王侯之位一般都是在开国之后,由开国之君进行封赏,拖到今日,只能说明四代以来,太祖世宗在位之时,一切都需为一统天下让位。
今日之宴,众人确实不虚此行,加之柴宗训早已有命,待他不再为帝之时,奉先殿旁昭勋阁内的功臣之后,皆可承袭国公之位。
柴宗训此举,一是为迁都之后、安定人心,二是为太子元明即位铺路。
只是没想到,柴宗训会在赐封诸子为王之际,受到李沆这个内阁次辅的质疑。
毕士安之后,李沆本应按照顺序,接任内阁首辅,可柴宗训始终对李沆放心不下。
可若是越过李沆,升任吕蒙正为内阁首辅,柴宗训亦不知能否服众。
左右此事一时也还不急,柴宗训只好将其搁置一旁,留待日后决断。
月余之后,秦王元晖携王妃韩洛瑶进京,还带来了京南府竣工的好消息。
建造京南府的时日,之所以超过了京北府,追根究底还是因为柴宗训对两京筹建的理念不同。
京北府作为大周的军政中心,柴宗训之意是必须得遵循“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的原则。
而京南府在最初建造之时,柴宗训就将其视作了天子休憩之所,待来日下了江南,他或许也可感受到不同于京北府皇城的宁静致远、温婉秀美。
这一来一回地折腾,也就导致京南府的工期一延再延,直至如今方才算完工。
“父皇,儿臣考虑到父皇如今尚没有机会驾临京南府,特请了最好的画师将京南府绘制了下来,呈给父皇过目。”
“快!快拿来!”
柴宗训迫不及待地就想接过元晖手中的画卷,待童海命人展开之后,京南府几乎在他的眼前“活”了起来。
小桥流水、雕栏画栋、假山嶙峋、曲径通幽……
柴宗训想要的江南园林式宫殿,顷刻间跃然纸上,仿佛触手可及。
听着元晖的介绍,柴宗训恨不得明日便驾临京南府,好好游览一番。
“你这差事办得好,超出了朕的预期之外,这可是大功一件。这幅画朕可要好好收藏,眼下去不了,过过眼瘾也未尝不可。”
柴宗训发现,画卷的作者署名范宽,正是这个时期的绘画大师。
不过历史上,范宽一向都是对景造意、写山真骨,一般很少绘制此类画卷。
“此画是你专门找范宽画的?”
“正是,儿臣起初找到他时,他还不太愿意动笔,但不知为何又答应了下来,其中缘由儿臣也不是很清楚……”
就是这一“阴差阳错”,使得范宽的传世名画中,多了一幅与其平常风格,大相径庭的《京南春景图》。
此番元晖返京,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秦王妃韩洛瑶已经有孕在身,年底就可为大周再多添一名皇孙。
“好好好!看着你们一个个地都能开枝散叶,朕甚是欣慰。”
又嘱咐了元晖几句后,柴宗训便让他退了下去,将那幅画挂在了乾清宫中。
韩洛瑶有孕的消息也传到了皇后李纯妍的耳中,可自从正旦宴会过后,她的身子愈发差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理会他人之事。
自从感觉到太医开的药,对她的病奏效不大之后,李纯妍就留了一个心眼。
她甚至试探性地问过李继隆,奈何他什么都没说,但眼神中的悲戚与落寞,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一般。
自打那次之后,李纯妍便已猜到,她的病恐怕十分棘手,且李继隆与国医部的太医,八成是得了柴宗训的旨意,不得向她透露半分。
如果情况真的如此糟糕,那李纯妍就不得不早作准备了。
既然她的病已经到了药石无灵的地步,那李纯妍便知,她近期最好不要再见太子妃魏昭堇,以免累及柴弘基。
就连太子元明前来,李纯妍也只是让其坐在帷帐之外说话,并没有与其见面。
太子元明还以为李纯妍只是单纯地身体抱恙,要不了多久便可痊愈,也就没多加留意。
虽说迁都已有一年,但眼下还有不少事等着太子元明这个储君,亲自去做。
更何况,柴宗训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元晖筹建京南府的差事大为赞赏。
不知何时,柴宗训或许一时兴起,又将会对元晖另眼相看,对他委以重任。
这段时间,太子元明根本挪不开时间来关注其他事情,只能一心一意地,将心思全都放在朝政之事上。
“咳咳……咳咳……”
瞧着李纯妍难受的样子,其身旁的宫人也不免表露出了心疼。
“圣人,喝了药,您就休息会吧,这些事不如明儿个再忙?”
“没时间了,你去,将吾放在书桌上的印玺拿来,这信得尽快送往东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