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渡嗯了一声。
倒是没跟自己的小姨子隐瞒,将自己最近的情况,大略的跟她说了说。
王熙伊是个伶俐的小妮子,听叶渡竟然跟自己说此等大事。
心里顿时了然,姐夫早晚要收了自己。
不然何至于将这种天下大事跟自己说呢?
当下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异彩,赞道,“前些日子,奴一直想不明白。”
“姐夫为何忽然决定帮助杨长史,也想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要跟军方搞那么多牵扯。”
“在小妹看来,姐夫这是浪费自己的时间,纯纯的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咱们叶家不仅没有什么好处,还要平白给他们承担那么多的风险,花费那么多的金银,没想到姐夫的诸多行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意。”
“原来这一切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贫苦百姓。”
“姐夫啊,姐夫,奴真的是钦佩至极,便是佛陀在世,想必也没有您悲悯了。”
叶渡被这小妮子夸得心里美得不行,差点就有一种当场将小妮子收了的冲动。
这小屁屁拍的,是真的舒服至极。
不论是角度,还是力度,都非常雅致,而且还学会了一些辞藻。
尤其是那真诚的语气,认真的神态。
让人飘飘然,这么贴心的小棉袄,很难不让人想穿在身上。
男人说的话,如果可以当放屁就好了......
“阿妹,可以更加用力一些吹捧,你姐夫很少听到这些好听的话。”叶渡笑吟吟的说道。
王熙伊很明显没有想到,自己的姐夫竟然这么不要脸。
愣了半天,竟然没词了。
最后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我姐夫牛得很。”
把叶渡给逗笑了。
他苦笑着说道,“你姐夫我啊,说是有悲悯之心,有些夸大其词了。”
“我可没有那么道德。”
“说起来,顶多算是赶上了,又能拯救百姓,又能让叶家获取不菲的好处,我为什么不做?”
“正所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便是这个道理。”
“当然,看着那么多寻常百姓被这群狗东西,踩在脚底下欺负,我心里也有气,咱们叶家虽然现在富裕了,但是当初也不过是寻常老百姓。”
“现在对于你姐夫而言,最大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但是还有些许小麻烦。”
“诸如这靖安府的选拔上,虽然刘一统答应我,但是难免从中作梗,我现在想的是怎么选择自己最中意的人选,也要保证未来跟军方的合作顺畅。”
“不至于刚刚开始,就恼羞成怒。”
“对于宋家宋焱来说,我很多话其实在诓他。”
“其实真正的选择,无非是要权衡,军方后续可以拿到的好处多,还是咱们家拿到的好处多而已。”
一直未曾开口的王熙伊思索了片刻之后,眨动她那智慧的小眼睛说道,“姐夫,我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平日里也曾读过一些书。”
“对于这个问题,却是有些见解。”
“哦,那你说来。”叶渡本意只是跟王熙伊说说闲话,解解闷,没想到这小妮子竟然真的有她的想法。
王熙伊嘿嘿笑道,“姐夫,就没有琢磨琢磨,这刘一统在您这里受了这么多气,此时虽然已经有了结果,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叶渡犹豫了片刻,有些犹疑道,“我估摸着,这狗东西在问候你们吧。”
“问候我们?”
叶渡皱眉,有些不好意思道,“肯定啊,我如果被人欺负了,也喜欢在心里咒骂,诸如弄死你媳妇,弄死你小姨子之类的话。”
王熙伊扑哧一声笑了。
“这老东西竟然这般无礼么?”
咬了咬牙,叶渡怒道,“自然是无礼至极,畜生至极,你且想想,让咱们家好端端地派人谋反,他们坐享好处,这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法子吗?”
“越想越气,得找个机会再坑他一回,让他知道知道人间险恶。”
王熙伊扑哧一声又笑道,“虽然这位刘将军有诸多不堪,但是说到底,如此时局之中,他算是少有的为国事考量,且曾经上过战场,立下过赫赫功勋的人物。”
“除了使坏和骂人之余,我想等到这位刘将军冷静下来,还是会好好地权衡一番利弊得失的。”
“嗯?”小姨子的话,让叶渡有些疑惑。
王熙伊幽幽地说道,“这一次姐夫乾坤妙转,轻松就逼迫军方改变了主意,并且从朝廷手里拿到了靖安府自募乡兵的权利,最后逼迫军方不得不答应配合您。”
“说到底,他们之所以答应您,全都是因为姐夫占据了先机。”
“正所谓,一步快,步步快。”
“军方平日里懈怠,落后于人已经太久了。”
“他们虽然看似是庞然大物,实际上却腐朽不堪。”
“说实话,就算是姐夫没有靖安府的乡兵,单单是他了解到您坐拥六龙梁、百谷堡、马山镇这三处财源,后来又占据州城,坐拥百姓三十万,精兵数千,他敢欺负您吗?”
“真的动起手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这种情况下,刘一统其实更像是借坡下驴罢了......”
“姐夫,奴以为,军方的底线比您想的更低,甚至奴以为他们说的家国情怀都是扯淡,他们就是一群军阀,根本没有什么节操。”
“而且他们既然已经向您低头,就没有反复的可能了。”
“刘一统绝对心里一清二楚,此事一旦开始,就没有挽回的可能。”
“所以姐夫根本不用忧心什么选拔靖安府,忧心未来如何发展,眼下不是咱们上了他们的贼船,而是他们上了咱们的贼船。”
“姐夫想要什么结果,直接要求他们配合便是。”
“至于结果,自然有刘一统他们自己担着,反正本身都是他们的人,如果他们连这点事儿都处理不好,凭什么跟姐夫合作?”
“姐夫,您的视野要宽广一些,抛去昔日军方的身份,从一方霸主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你想想,连杨长史这样的世家子弟,一州之长史都心甘情愿地跟您合作,他姓刘的一个丧家之犬算个屁。”
叶渡闻言,顿时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
人容易受出身、情绪左右,结果就是很容易走进死胡同。
很多问题想不明白,而且死活找不到出路。
但是外人几句话,就能轻松道破。
接着就是豁然开朗了。
叶渡之前还在考虑怎么协调各折冲府的利益,怎么不伤和气,后续该怎么发展,不至于惹恼军方。
却没有想过,刘一统从服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彻底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所谓种种言论,军方要参与分配也好,军方要参与靖安府的选拔也罢,都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不至于那么难看而已。
事实上就是,叶家已经如同下山的猛虎,他们自身难保之下,看个屁?
他敢承认叶家谋反吗?
他敢逼着叶家谋反吗?
真的把叶家走向绝路,刘一统第一个就要面临死罪。
刘一统舍得死吗?
王熙伊的一番提醒,让叶渡从困惑之中走出来。
虽然前途如何并不明朗,但却不必过度考虑军方的反应,甚至于军方会迫于形势,不得不成为自己的助力。
跟杨长史一般,帮衬自己腾飞。
顿时有了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当下叶渡起身,朝着王熙伊行礼道,“听小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幽州城内。
此时已经有军队开始裁撤。
大量不满于被裁撤的军人,收拾行囊,直奔叶家的方向而去。
有的时候底层人的消息也是非常灵通的。
他们早就听说了亲戚朋友提起,在沧州有叶家,救济难民,给难民一条活路。
如今他们这种情况,还不算是难民吗?
为国戍守边疆多年,辛苦奉献了青春,结果一眨眼,就被裁撤了。
而且连一分裁撤的抚恤钱都没有。
这让大家如何接受?
指着家中那几十亩薄田?
往年或许有活路,但是眼下干旱,有再多的田地有什么用?
索性直接投了叶家,或许有一条活路。
此时已经是深夜。
灯火昏暗。
刘一统坐在椅子上,感受着北国夜色之中的凉意,一张苦涩的脸逐渐冷酷下来。
监军冯道盘膝坐在刘一统对面。
静谧的书房内,二人许久没有开口。
许久之后,“准备新的作训计划,如今裁撤了这么多兵员,咱们手头的钱米,应该有富裕了,让儿郎们好生操练,莫要懈怠。”
“北边儿的密探送来情报,如今契丹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冯道面色不甘的说道,“老刘,咱们辛苦经营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维持住眼下的局面,真的一道圣旨下来,咱们就裁军了?”
刘一统看着眼前的舆图,叹息一声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局面,勉力维持又有什么用?”
“你以为朝廷想要裁军?朝廷是真的没钱了。”
“果断配合朝廷,走该走的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冯道逐渐压制不住怒火,轻声道,“咱们河北道戴甲之士二十万,若是逼急了,割据一方,推举阎王殿下,清君侧当如何?”
刘一统无比冷静,“清君侧?你觉得咱们能打赢?”
“现在的河北道是什么情况?你是一点不清楚么?”
“现在河北内部的世家蠢蠢欲动,地方上的百姓嗷嗷待哺,动不动就要举旗造反,这个时候你想玩清君侧,你觉得你能赢?”
冯道闻言,语气一滞,旋即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你说的都对,可真的把儿郎们散了,以后怎么办?着偌大的防线,可就指着儿郎们守着呢。”
“到时候咱们没有人了,契丹亦或是突厥直接南下该如何?”
“这幽燕辽大地,对大乾来说,或许是贫瘠之地,但对于他们来说,则是实打实的王霸之基。”
“你就没想过,没有了充足的兵员,到时候天下百姓为此沉沦该如何?”
刘一统冷声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跟叶家合作了。叶家敛财有道,又有靖安府可以维持兵员。”
“短时间来看,可以帮我们勉强维持。”
“不少部队也不是真的裁撤了,而是借用叶家的渠道,亦或是跟叶家合作,大肆推广乡兵。”
“一来可以镇压下面蠢蠢欲动的反贼,二来真有战事,可以调集兵马,共同迎敌。”
“眼下,我所担心的已经不是北边儿的麻烦,而是源于内部。”
“兵马下放给了地方,兵士吃了人家的饭,穿了人家的衣,到时候便成了别人家的走狗。”
“都跟叶家一样,那还是好的。若是成了世家的帮凶,到时候河北道的百姓可就要受苦了。届时搞不好,就是一个风起云涌。”
冯道做监军多年,自然是明白人。
但此时却也只能不甘的沉声叹气,一脸的无可奈何。
眼下的时局,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恨的是朝堂之上的宰执,一个个只想自己玩乐,却不管百姓的死活。”
刘一统黯然道,“可恨的不仅仅是那些朝堂上的宰执,还有叶渡。这狗东西,老天爷怎么还不收了他。”
“老刘,你不能这般想,叶家虽然偷偷摸摸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甚至于连你都能反过来威胁。”
“但是说到底,人家也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而且若不是人家出谋划策,咱们真的去走一条不归路么?”
“眼下已经是不归路了,甚至于咱们军队,都要成为他的狗腿子,想想便客气。”
冯道皱眉,“既然如此,要不要在挑选靖安府的兵马时,为难他一番?”
刘一统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为难他有什么用?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与其双方闹得不愉快,还不如有个不错的开端。”
“不过老夫这次给他抛出去的难题,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十二家折冲府只能选三家,剩下的几家,只要不选,必然会找他麻烦。”
“而且都是豪族,我看他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