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片刻之后,叶渡将目光投射到众人身上,缓缓的开口说道,“此番火灾降临,以至于百姓遭难,乃苍天之祸,非吾之过,亦非尔等之罪。”
“昔舜在位时,洪水肆虐九州,就能说舜有罪?就能说大禹、契、伯益这些人有罪吗?”
“反而大家积极治水,享福灾祸,造福九州,留下了君臣贤名。”
眼见司马先生他们开口想要说话,叶渡却摆摆手,示意他们暂歇,而是继续说道,“百姓遭难,房屋、农田被焚烧,是天灾,我们人力有限,难以抵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接踵而至的粮食危机,却并未我们无力抗争的。”
叶渡的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张横和徐进正在私底下搞小动作,听到主公的话,更是纷纷撸起袖子,一脸赞同。
如果叶家这种大户人家都缺粮食,又有如此多的兵将,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肯定不能忍受饥饿啊。
最好的办法,肯定是重启跟大都督府的合作,跟先前一样,去吃大户、抢大户啊。
先前他们灭了刘家堡,连带跟刘家不错的家族,也跟着灭了,叶家着实肥了一波。
那么现在想想,就算是遭了灾又如何?
只要敢打敢拼,照样可以吃饭。
而且发动战争,还能锻炼军队呢,两全其美啊。
这也是张横一直私底下跟王猛子他们搞串联的原因。
因为他们做过快速发家致富的事情,遇到这种倒灶的情况,第一反应就是出去做买卖。
此时此刻,王猛子等人看向叶渡的时候,都面带兴奋之色。
而司马先生和刘向等人则面带忧虑之色。
而叶渡却不管那么多了,他直接开口道,“我有意在秋收之时,发大兵!”
听到发大兵这三个字的时候,张横等人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但是下一刻,叶渡的话却着实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既然是发大兵,小打小闹的便没有意思,河北道贫苦,本身就已经民不聊生了,况且动河北道的世家、豪强,得罪人不说,还白白便宜了大都督府。”
“所以我有意,这一次咱们的买卖去河南道的做。”
“而且做就做大的,人们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梁山贼在河南道肆虐,咱们为什么不能替天下苍生教训教训他们呢?”
虽然叶渡没有打算真的灭了梁山贼的想法,但是一想到河南道官贼勾结,那些地方官竟然勾结梁山贼,意图消灭叶家。
叶渡就一肚子火,就想教训教训他们。
而且梁山贼的存在,始终对于叶家是个威胁,而且是个相当大的威胁。
叶渡非常确信,因为自己走的是正道,而且还收买了军政双方,以目前朝廷的腐败程度,在自己发育到了一定程度之前,朝廷根本不会对自己动念头。
但是梁山贼不会,河南道不会。
因为叶家的存在,着实影响到了河南道很多人的利益。
不论是商业,不论是私盐。
叶渡可以肯定,叶家跟梁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等到他们准备妥当,肯定会卷土重来的。
因为梁山是一把相当好的刀。
而且下一次梁山再对叶家动手,肯定会对粮道加强防备,届时他们想要故技重施,击退梁山贼的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了避免被梁山贼祸害的情况发生,叶渡觉得有必要玩一把大的,抢夺战争的主动权。
自己主动去破坏梁山的生存基础,去消灭梁山的地盘,跟等待梁山贼杀过来,那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一个是被动挨打,一个是趁着他一拳打出来,将拳头收回去,自己琢磨怎么踹他一脚。
这些日子,叶渡的谋划,可不仅仅是出去揍梁山贼那么简单,而是如何改变动不动就有人找叶家麻烦的局面。
当然,哪怕是战争颇为顺利,将梁山贼在大山下的地盘一顿猛收拾。
甚至于梁山暗地里的势力,也被自己掀一个底朝天。
但是有两件事依然是不能干的。
第一,攻克大型城池这种事情不能干,哪怕这座城市已经背地里投靠了梁山,做了他们的牛马,也不可以。
第二,不能强行攻山,攻山往往意味着沉重的损失。叶渡不认为无当军做不到的事情,自己能做到。
而且一旦,梁山贼不敌,当地派出大规模的乡勇,甚至地方折冲府来助阵,自己也不能给他们一波灭了。
直接搞掉梁山贼的主力部队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大规模消灭朝廷的不对,这是万万不行的。
就拿先前来说,自己的靖安府虽然是朝廷要求自筹粮饷,但一旦为梁山贼覆灭,他们的日子也绝对好不了哪里去。
同理,那些有朝廷关注的部队,一旦成建制的覆灭,地方官肯定不敢隐瞒。
自己灭了他们,绝对会惊动朝廷上层。
所以叶渡决定牵扯住梁山贼的兵马,然后按照自己手头掌握的情报,将梁山贼在山下的产业,来一波大大的扫除。
整个过程中,如果能碰一碰,消灭一部分梁山贼,锻炼一下队伍,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叶渡这么一说,手底下人都懵了。
要主动跨境去揍梁山贼,还要牵扯他们的主力的同时,大规模对梁山再山下的产业以及跟梁山贼暗中有联系的家族,来一波大规模的抢劫。
那可是河南道啊,梁山经营了多少年啊。
人家随便一场战争就能纠集数万兵马,咱们去打人家,人马万一来个全员总动员,搞出十几万大军,甚至二十万大军,咱们拿什么应对?
拿命吗?
你主公老人家想要干梁山贼,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毕竟梁山贼可不是一伙小势力,他们比世家豪强还要恐怖。
你说牵制人家的主力,就牵制人家主力?
而且人家真的动了,你挡得住吗?
叶渡的计划,对于刚刚太平的叶家来说,无疑是风险系数极高的。
此时的叶渡自然看到了众人眼中的畏惧,梁山贼成名日久,很多人心怀恐惧很正常,所以他也没有生气,而是笑着说道,“我们并不是现在就动手,咱们又不是现在就活不起了。”
“我的意思是,要等我们的军队训练完成,火器部队有了效果之后。”
“我今日之所以跟大家伙通通气,是想让大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叶渡又不是驼山大王那种蠢货,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要想发动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必须要做足准备。
发大兵是三个字不假。
但是为了这三个字的准备,可是一个天大的工程。
最起码,物资要准备充分,军队要训练完成啊。
不然指着花架子出去干仗吗?
今日的回忆,叶渡直接下了决定,直接确定了秋收之时,对梁山贼动手,并且安排了一大堆工作。
当叶渡开始为了战争而布置任务的时候,司马先生、王猛子等人直接没反应过来。
太突然了。
上一分钟还在讨论灾情呢,下一刻就已经准备对梁山贼这个庞然大物发起战争了。
当然,虽然不少人对于叶渡的谋划,有些忧虑,甚至恐惧。
但是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或者不去老老实实干活了。
因为叶渡在军中实在是太有威望了,他们并不是什么大股东,而是一群高级打工仔。
他们根本没有分量去反对老板的安排。
这边儿叶渡刚刚安排手下的事情,便收到了杨刺史的信,约他城中一绪。
叶渡知道,杨刺史平日政务繁忙,无事不会联系自己。
便骑着快马,直奔刺史府。
一进入刺史府,杨刺史便急匆匆的迎接了出来,“你可总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去寻你了。”
叶渡微微一笑,说道,“您现在也是刺史了,正儿八经的朝廷重臣,怎么这般慌张的模样?你看我失火,损失如此惨重,我都这么平静。”
“确实有麻烦事,这是按察使发来的公函,你看看罢,关乎你我。”杨刺史甩了甩袖子无奈道。
叶渡打开公函,上下看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嘴里忍不住啧啧称奇。
到底是大乾的读书人,这文字功夫,真的不错。
乍一看,只是寻常的政务往来的公函,甚至于备案留档以待朝廷查验也看不出什么来,可若是有心之人仔细品味一二,就能发现字里行间的各种暗示和隐喻。
待到叶渡神色怪异地落坐,放下书信,端起茶水,一边儿的杨刺史不禁摇头道,“前面几封公函和书信,我都给打发了。”
“可是经过梁山贼这么一闹,沧州城和你们叶家互相打配合,坐实了咱们之间的事情。”
“人家现在对我们的关系怕是一清二楚了。”
“我预料,此次火灾,你势必报复,亦或是从其他渠道获取粮秣,可若是他们掣肘就麻烦了。”
堂堂刺史,一地父母官,放着正儿八经的官老爷不做,做了世家的走狗,甚至还配合人家,灭了其他的世家豪强,这是重罪,但是杨刺史一点不慌。
先不说,现在的上差还有没有实力办法。
而且就算是办他,也不该写公函,而是直接搜罗证据,上报朝廷,然后派官差来拿人。
想通这一点,再看这公函,就会发现,这里面句句没有提到银子,但是却又句句都是银子。
“本来最近跟大都督府闹得不是很愉快,想找个备胎呢,结果他们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叶渡不由得摇晃着脑袋,冷冷发笑。
叶家跟大都督府是合作关系,大都督府有需求的时候,叶家可是鼎力相助,甚至攻克了世家的堡垒之后,财产也是按照比例分配的。
可是当叶家遇到麻烦时,大都督府的反应却着实让人寒心。
若是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屡屡下令,调动李哙,让李哙难以帮衬到叶渡。
这已经算是落井下石了。
杨刺史却没有叶渡这般乐观,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你我二人做的可不是什么光鲜亮丽之事,见不得光的,如果他们细心,手里不知道握着咱们多少把柄。”
“想跟他们搞好关系,怕是少不了被敲竹杠。”
叶渡冷笑道,“不怕上面贪,就怕上面不敢贪。”
先前叶家在地方上做得虽然不小,但在上面看来,也就是小打小闹,一个草帽生意,一个麻衣生意,顶多还有些速生鸭子。
东西确实稀缺,但毕竟没有形成多大的影响力。
但是现在的叶家可不一样了,光军队就好几千人,动不动就把兵马拉出去,直接对着不服气的世家、豪强一顿猛锤。
这还不算,叶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先不说车如流水的麻布、纸衣生意,单说私盐就已经形成了庞大的规模。
一天好几千金的产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叶家的事情,完全不是一个小小的长史可以背的动的。
但若是将处置使衙门和按察使给拉入伙,那就不一样了。
河北道的其他人再想动歪心思,必须掂量掂量他们的能量够不够。
虽然让出去的是真金白银,实打实的利润,可得到的回报也很多。
自古以来,创业就是需要保护伞的。
没有保护伞,单凭自己发展,那是嫌弃自己的命长。
“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我还得提醒你,这世上的贪官污吏,可不都是跟本官一样,很多人是根本喂不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