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平城的东门忽然被打开,并未从侧翼进攻叶家军,而是朝着正在撞击城门的攻城锤奔驰而去。
疯了?
正在仔细观察着战场的虎子皱了皱眉。
就一百骑卒,能干什么?
心中瞬间闪过一丝嫌弃的虎子,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大声喊道,“火铳手,上刺刀。”
发现了有一支骑兵部队正在往战场冲锋的,不仅仅是在前线指挥战事的虎子,还有张横、张大隗、童威。
大家伙都在凝视战场,生怕出现任何的纰漏。
张横的反应极快,大嗓门喊了一句,“都给老子精神点,有人出来了,准备披甲。”
张大隗同样对长矛手和弓弩手呼喊,“准备作战。”
虽然大家都觉得,对方只派出了一百多骑卒,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但是不妨碍他们以最谨慎的姿态应对。
小山之上的司马先生眉头紧锁,对叶渡说道,“主公,对方不是要开门投诚吧?”
叶渡皱了皱眉,摇头道,“不太像,先按照正常流程应对吧。”
程日华加入叶家军,给叶家军带来的提升是全方面的,首先是面对各种情况,都有了完整的应对流程。
就比如说,眼前出现了骑兵,不同的兵种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应对之策。
这些都是教导到基层军官那里的。
很快,城外的叶家军便快速行动起来,军官们不断呼喊,让军阵变得更加严密。
这个过程极快,除了老百姓们藏在营盘之中,依托于营盘坚守之外。
火铳手、长矛手、刀盾手、骑兵瞬间形成阵势。
现如今的阵势,火铳手位于前列,可以进行中远程作战,同时也具备跟冲上来的敌人进行肉搏的能力。
弓箭手、复合弓手、床弩的威力则更远一些,他们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射出最多的箭簇,对敌人进行毁灭性打击。
而长矛手则是用来血拼的中坚力量。
刀盾兵作为战略力量,不论是防御还是反击,甚至配合其他兵种作战都完全没有问题。
最后则是骑兵部队,则可以随时冲击敌军的军阵,亦或是进行战场最后的绝杀。
战争是检验训练的完美手段。
叶家军每天的训练体现出了他的巨大作用,不愧是脱产化军队,速度快得惊人,在城门打开,骑兵出门的时候,他们开始变化。
等到他们赶到战场方向的时候,军阵的布置已经没有问题了。
叶家军的布置完成得非常快,但是敌人依然在往前冲锋。
这让虎子有些担心。
他们并非没有跟梁山贼骑兵交过手,但是从来没有这么拼的时候。
莫非他们虽然人少,但是那种在战场上有过丰富作战经验的骑兵?
他有些犹豫地看向叶渡的方向。
而很快,叶渡身边儿的旗牌官也开始挥舞令旗。
虎子得到了主公的答案:全军迎战,寸土不退。
得到了主公的命令,虎子的信念瞬间坚定起来。
他抽出了腰间的战刀,高高举起。
周围的军官都将眼神汇集在战刀之上,等待着虎子的命令。
虎子藐视地看着那些冲锋的骑卒,他心里觉得对方一定是疯了,但还是发出了命令,“火铳队,瞄准!”
虽然说是瞄准了,但是虎子却没有下令让火铳手开枪。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对方是步卒,这个时候开枪,可以通过一次次的射击,尽可能的打击对方的士气和有生力量。
但是对方是骑兵,而且直直的冲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火铳手可以射击的次数非常有限。
所以她没有轻易让手下的袍泽开枪。
他在等,等一次尽可能重伤敌军的机会。
其实出城的骑兵的对手不是火铳手,而是那些正在填土和撞城门的老百姓,但是他们离着火铳手太近了。
这也意味着他们势必会跟虎子他们交锋。
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骑兵的军官们,纷纷抽出了腰间的战刀。
而彼时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但是虎子依然没有命令手下开枪,而是大声喊着,“不要慌,稳住心神。”
人在面对骑兵的冲击的时候,内心是十分震撼且感觉到恐惧的。
很多火铳手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双腿不自觉地想要逃跑。
彼时,为了缓解友军的压力,弓箭手已经开始射击了。
弓箭手的射速要比火铳手快一些,可以在相当的距离对敌人的骑兵进行压制。
不过叶家军的弓箭手还是有待提高,连续两拨箭簇射出去,竟然只射中了对方十几个人,而且落马的只有三人。
而想要再射第三波,已经来不及了。
距离已经不足三十米,虎子终于挥动了手里的战刀,高声道,“射!”
随着他一声令下,火铳手们同时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火铳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因为大家的动作过于一致,以至于战场上响起的不是那种噼噼啪啪的声音,而是犹如一道惊雷。
这道骤然出现的惊雷,对于这些正在冲锋的骑卒带来的杀伤力,是毁灭性的。
几乎刹那之间,就倒下了三十余人。
这是他们几乎所有的前排骑卒。
一次齐射,几乎将告诉冲锋的骑卒直接打蒙了。
更为恐怖的是,这些战马几乎都没有跟火器部队作战的经历。
巨大的响声,忽然升腾而起的火光和烟雾直接把战马吓坏了。
顷刻之间,这些战马都不受骑兵的控制,在战场上四散奔逃起来,不少还当场嗷嗷叫着扬起了马蹄,以至于马背上的骑卒,直接摔倒在地上。
虎子忍不住咧了咧嘴,因为眼前的杀伤表现,跟他心中的预期还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好歹效果差不太多。
“准备肉搏!”
如今的叶家军多少有些职业军人的色彩。
虽然说在诸多将领的观念里,他们还很不合格,但是他们的反应速度其实已经相当快了。
就拿火铳手来说,在放过火铳之后,他们大多数自己就知道,根本没有放第二枪的可能,直接开始调整了肉搏的身体姿态。
射击和肉搏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状态。
只是大家预料之中的肉搏战根本没有发生。
冲锋中的骑卒被火铳一轮齐射之后,直接无法组织攻势,变得无比混乱。
有的人直接从战马上跳下来,跪地投降,高呼爷爷饶命。
有的人直接调转码头,从战阵前端掠过,直接跑路。
当然,也有几个仗着懂些马术,从后背抽出弓弩,准备射击。
但还没射出几箭呢,就被人群之中的复合弓手,直接点爆了脑袋。
剩下的几个,也没有勇气打下去了,直接调转马头逃命。
城头之上观战的长史看着自己的骑卒,刚冲到对方军阵前面,别说是冲过去祸害那些冲撞城门的老百姓了,便是连火铳手的边儿都没擦过去,然后就损失了将近半数的人手了。
同时他看到敌军的骑卒,已经开始有所行动,随时要拦着他的手下。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等了,立刻喊道,“鸣金收兵!”
但很快裴长史就遇到了更让他惊慌的事情。
那就是奔驰而来的叶家军骑卒,一直处于一个高速追击的状态,不止不停地依托于他们高超的骑术斩杀他们落单的骑兵,还要尾随他们进城。
于是乎,城门上的长史彻底慌了,他高声道,“骑兵不管了,赶紧关上城门。”
话音刚刚落下,他便感觉到几十道仇视的目光。
因为这些骑卒都是梁山好汉,跟城头上的头目们,都有些相当亲近的关系。
要知道这年头,会骑马的,都是重要人才。
而裴长史这一席话,无异于,让他们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去送死。
裴长史也明显感觉到了他们的愤怒、仇恨,连忙解释道,“尔等莫要恨我,一旦城池丢失,不仅是我,你们也都要死。”
而与此同时,叶渡的脸色也非常难看,咒骂道,“混账,谁让他们擅自追击的那么深的。”
见到自家的骑卒那么精湛的骑术,不仅可以虐杀对手,甚至还能追着人家的屁股往往城门口冲的时候,叶渡的心里没有一丁点的高兴,反而很是愤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叶渡没想真的进入博平郡城的事情了。
这是违背军令,擅作主张的事情,这已经是上升到该砍头的层次了。
非常明显是骑卒之中的赏金客,被叶渡临时任命为骑卒团长的宋跃,作为赵柱妻弟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表现自己。
这厮看到了机会,便想尾随敌军,杀入城内。
该死。
宋跃这个混账犊子,当初就该看他马术娴熟,有自己三分当年的风采,任命他为骑兵团长。
哪怕是赵柱这小子极力推荐,还让自己当场考核,自己也不该同意。
关键是这小子,在军中磨砺的这段时间表现的非常不错,敢打敢拼,甚至多次亲自带领骑卒于敌军交手,没输过一次。
但是这家伙有个优点,那就是他他非常有想法,有创造力,往往在交锋中,有灵光一现,创造奇迹。
可优点也是缺点,这家伙竟然真的敢在关键时刻,战场抗命。
更关键的是,事发太突然,而且这家伙冲得又很快,等到叶渡发现他的意图的时候,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敌人见状,直接要放下吊桥。
结果这厮竟然来了个神射,一连三箭,直接射杀了正在摆弄绞盘的士兵。
导致刚刚升起的吊桥,再次落了下来。
然后这家伙就追杀着敌军往前跑。
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前面的兄弟,机会给你们了,赶紧逃!”
博平的守卫也发现了这种突发情况,裴长史更是下了死命令,必须关闭城门。
但一切都晚了。
正在逃命的骑卒,见到友军竟然想要关闭大门,当场就不愿意了。
刚才想升吊桥,将我们扔在护城河外。
我们好不容易冲进来了,你又要关城门?
当即将手中的战刀扔了出去,一刀戳死了一个士兵,高声喝道,“关城门者死!”
接着便骑着战马,直接冲了进去。
而他身后的士兵见状,也纷纷扔出手里的战刀,朝着关城门的士兵扔了过去,吓得那些要关城门的士兵,直接转身就逃。
这才给了骑卒进入城池的机会。
关键是这些骑卒不仅仅是梁山贼的骑卒,还有叶家军的。
守城的军官见城门无法顺畅关闭之后,纷纷喝道,“快,拿起武器,堵住城门。”
他们心里很清楚,既然城门关闭没机会了,就只能拿人手去堵了。
这一次的突发事件,让叶渡极度愤怒的同时,也很是忧虑。
固然,宋跃这小子不尊军令,死不足惜。
但是自己手下这几百骑卒的性命,却绝对不能交代在这里,必须给想办法救回来。
要知道,这城门口一旦僵持不下,敌人在城头扔滚木礌石和放箭都是能要了骑兵性命的。
当即他大声说道,“让骑卒立刻撤退,还让张大隗准备好,接应骑兵。”
“让虎子准备好火力,不许让任何地方弓箭手冒头。”
“投石车和床弩加大压制力度。”
虽然说,宋跃的擅自决定来得很突然,甚至还打乱了叶渡的机会,但是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去惩罚他。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骑兵的性命。
随着撤退的命令传达,前线的传令兵开始吹响号角。
这是让骑兵后撤的信号。
听到号角,前方正在冲锋的宋跃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他意识到自己上头了。
擅自冲锋,违背军令,是掉脑袋的大罪。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但是千万不能将将士们带入险境,不然自己姐夫也要倒大霉。
当即大声呼喊,“撤退!跟我撤!”
但这个时候,极其吊诡的事情发生了。
宋跃发现,追过来容易,想走可就难了。
因为他跟他的手下,以非常快的速度冲到了城门下,无数人越过了吊桥,想要转弯不是不可以,但是往人家博平的防御工事上撞。
人家博平也不是死鱼烂虾,一点防备都没有。
人家是准备了拒马的,刚才这边儿冲出去骑兵,把拒马搬到了两边儿。
现在如果想要转弯,就必须往拒马上撞。
拒马上都是长长的枪头,加上战马的速度,士兵和战马都得死。
至于原地转个圈,大家掉头往回走,更不可能。
你骑摩托车,太快了,还得漂移一下子呢。
宋跃瞬间心中凉凉,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要么就是强行命令后续的骑卒停下来,然后冒着敌人的弓箭手的反击,带着剩余的骑卒逃回去。
至于损失多少人,暂时还无法统计。
要么就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杀。
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中,宋跃的心反而不那么害怕了。
甚至热血澎湃。
今日我死则死矣,不能害了弟兄。
当下他往后方看了看,高声道,“兄弟们,今日我是宋某人冒进了,战后我愿意以死谢罪。”
“现在大家都听我的,坚持住,张横兄弟已经带队来支援我们了。”
说完整会后,他自己带着骑卒冲进了城门洞。
但更为奇葩的事情发生了,他本来想着城门后方会有密密麻麻的枪林箭雨等待他们,但是预想中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现,这里大门敞开着,前面的士兵正在逃窜。
因为叶家军在攻打北门,所以敌军将大多数士兵都调到了北门,所以东门本来就没有多少守军。
本来东门人就少,还被己方的骑卒一通踩踏,直接把队伍撞碎了。
等到他们看着宋跃的队伍来了之后,这帮人一点抵抗精神都没有,还高声呼喊,“朝廷的兵马来救我们了。”
这些士兵人手一张册子,高声道,“大人啊,快进来,我们领着你们杀梁山贼余孽。”
“是啊,我们都是良民,我们根本不想给贼人效力。”
“这群该死的贼人,竟然拿我家人要挟,让我给他们卖力,他们都该死!”
“是啊,朝廷没有忘了我们,天师终于来了。”
这些慌乱的士兵,竟然自发的组织起来,一手拿着叶家军投放的册子,一边儿呼喊着,“兄弟们,杀贼啊,天师来了。”
看到这一幕,宋跃一脸的迷茫,“坏了,敌军反正了,我该怎么办?”
身边儿的骑卒兄弟们也纷纷迷茫了,“团长,咱们怎么办?他们反正了,而且我看到处都有人在反正啊。”
宋跃确实有些傻了。
虽然作为新晋的军官,他的地位不算很高,但是毕竟是骑兵团的团长,他是有资格参加军事会议的。
他心里很清楚,主公和程日华这些大佬们的意图的。
那就是只吓唬,查探贼人的主力。
博平郡是要打,但是目的是消耗他们的人手,而不是说真的拿下博平郡。
拿下博平郡是要处理非常复杂的政治旋涡的。
所以为了己方的战略意图,他必须带着人手撤退。
但是自己已经拿下了城门口,而且大量的士兵,拿着叶家军发下去的册子,反正替他们杀贼去了。
这意味着城池已经基本上宣告是叶家的了。
这样撤退,他心里很难受,他也不想看到那些无辜的青壮,因为他们的不支援死在城中。
这会让他做噩梦,再也睡不了安稳觉的。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给了自己一巴掌,咬牙道,“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