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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狸猫

    七皇子和齐忱一前一后离开,没了这两人掣肘,围场内部剩下的人俱是蠢蠢欲动。

    以右丞家小公子秦逸为首,一行人满脸笑意地凑上来见礼,将云渺团团围住成了个圆心。

    这场面,活像要大费周折围猎一只兔子。

    “见过安乐郡王。”

    秦逸腰系玉带英气勃勃,横跨一步抢先见礼。他生怕云渺对自己印象不深,把父兄官职家住何方年纪表字都说了一遍。

    其他人见小郡王面上隐隐有不耐之色,生怕对方甩袖就走。都暗道这厮今日吃错了什么药,一人一句报上姓名也就够了,不给其他人活路不成。

    待奈何秦逸家世颇高,为人又风风火火好勇斗狠,素日在国子学是领头羊一类的角色,其余人倒不敢打断他。

    “哦,我知道你。”云渺其实也被秦逸那一堆话绕得云里雾里,不过他确实对这人有印象。

    一则这人是剧情线里出现过的人物。

    大多数龙傲天身边都会有若干小弟和铁哥们,高情厚谊为其两肋插刀。这个小世界中,秦逸便扮演这样的角色。

    他起初嫌弃主角身份低下,后来则被其武艺折服,甚至随齐忱南下剿灭叛匪。

    二则云渺虽然天生体质羸弱不堪,但并非一开始便被拘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云渺养到十三四岁时身体渐好,心疾不经诱发便很少再犯。

    加之这个年纪的孩子又不是能拘束住的,长公主便听从了太医的建议,鼓动云渺在外头结交些好友,一块赋诗也好投壶也罢,总能散散心。

    谁料知人知面不知心,明明都是些精挑细选出来的世家公子,却拐带着小郡王去南风馆开眼。

    这事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勒令云渺不许再和那群狐朋狗友出去,省得带坏她的乖宝宝。

    还命人去将京中那些素日名声不堪,顽劣异常的公子哥儿们查了个底朝天,让云渺记下后见着了绕道走。

    不理那些脏的臭的!

    那个禁止名单里,秦逸的名字赫然在上。

    这人有什么毛病来着?

    小郡王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只是时间太过久远实在记不清了。

    而这话落在秦逸等人的耳朵里,效果则是——

    秦逸:小郡王居然听过我的名字!真好。

    其他人:小郡王居然听过他的名字!嫉妒。

    ……

    秦逸心头一喜,都快以为他并非单相思而是两情相悦了。

    上前就要带云渺去打猎,他还不敢直接拉手只是隔着袖子拽住手腕,接触的地方仿若触电般酥酥麻麻。

    秦逸先前的能说会道不见了踪迹,耳垂红得滴血,结结巴巴道:“你,你想要兔子还是鹿,要不咱们去寻寻有没有红狐吧?我知道怎么抓,保准能活捉……”

    云渺心道母亲那张名单果然不错,这人怎么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他们很熟吗?新做的衣裳都被攥得皱巴巴了。

    虽然云渺心里对捉狐狸挺感兴趣,但当务之急还是刷炮灰值。

    既然秦逸是主角未来的好朋友,那也就是他要打压的对象!

    小郡王费劲吧啦地将胳膊从秦逸手中抽出来,也不理其他还眼巴巴等着介绍自己的人了。

    小孔雀巡逻似的故意挺起胸膛眼神不屑,唇瓣翘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道:“你算什么东西,看着就是块儿废物点心。本王想要什么用得着你给我猎?”

    小郡王骂人词汇的储备量实在不多,翻来覆去就是——“你算什么东西”、“废物点心”、“不自量力”。

    对于皮糙脸皮也厚的秦逸来讲,没有半点儿杀伤力。

    偏偏云渺还将秦逸因为被心上人拒绝而受伤的神色,当成了是自己用语恶毒、专横跋扈的功劳。

    还心道,自己可真是天下无能第一,古今恶毒无双。

    系统收到了“炮灰值+5”的提示,也欢欣鼓舞,夸赞道:【宿主威武!】

    ……

    秦逸怒火中烧。

    什么叫想要什么用不着他帮忙猎?

    那要谁帮忙?那个叫齐忱的狗奴才吗!?

    小郡王定是被外头的狗尾巴草迷了眼睛。

    不就是比谁收获的猎物多么,他也要去,等凯旋时小郡王便知道谁才是最好的!

    这么想着,秦逸便上了自己的马,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策马向林子深处去了。

    他才不撂狠话,他要用行动证明那个齐忱就是个废物,给小郡王一个惊喜。

    见把主角的好兄弟给气得一言不发,骑马散心去了,云渺乐颠颠儿地转身就要回帐子,还不忘把段霖扔在原地的小太监也带上。

    段霖果真不是什么好货,自己都走了还让下人杵在那里,傻愣愣的也不怕冻坏了。

    悬于正中的太阳被一块乌云紧紧裹挟,金光挣扎着出来后也雾蒙蒙的,之后的天气只怕比现在要冷。

    云渺虽则穿得厚实,但脸上却并无遮挡,此刻两手捂着冷冰冰的双颊往帐子里跑。

    那个小太监也跟着跑,样子比病歪歪的小郡王还踉踉跄跄几分。

    ……

    ……

    云渺捂着耳朵急吼吼冲进自己的帐子时,没注意到外边侍卫惊慌示意的眼神。因而并不知道门口有人,一头撞在了个宽阔脊背上。

    “嘶——”

    硬邦邦的,鼻梁撞痛了,鼻尖也红彤彤一片。

    云渺的手换了个位置,捂在了自己命途多舛的鼻子上,眼尾泛起红晕,生理性泪水蓄满眼眶要掉不掉的。

    拿后背撞他鼻子的那个人转过了身,然而那张熟悉的面容让云渺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牙齿轻轻咬住下唇瓣,努力抑制要溢出声的呜呜咽咽。

    段桓今日并未穿龙袍,而是换了件寻常私服,天水碧的颜色温润随和,倒不像个帝王而是寻常人家的清俊贵公子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了云渺半天。见对方要哭不哭,那泪珠子怎么都掉不下来,于是就大发慈悲伸手帮了他一把。

    “啊。”

    云渺痛得轻叫出声,猛然连连后退几步,连尊卑都抛在了脑后。眼中残泪未尽还多了几分怒意,一双桃花眼睁大仿佛不可置信。

    原来永靖帝刚刚伸手掐了云渺的右脸一把,碧玉扳指还抵在对方脸颊的软肉上,生生造出一片红痕。

    这只碧玉扳指是永靖帝登基后就不离身的,翠色无暇细腻温润,还命工匠精心雕刻了松鹿纹。那是段桓头一回以帝王之仪参加春狩,一箭射中的鹿。

    上头还有题诗,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御用之物。

    “作什么掐我?”云渺扁了嘴。

    他现在不仅不冷了,脸上还火辣辣得疼。

    帐内侍候的人都心里一惊,这安乐郡王怎敢如此和圣上说话。

    云渺则不以为意。系统斩钉截铁地说了,身世暴露这个剧情点没走完,永靖帝不可能赐毒酒。就算要打板子治他个不敬之罪,也还可以屏蔽痛觉呢。

    这么无缘无故欺负人,他才不受这个委屈。

    ……

    对于云渺的逾越,永靖帝心底升起些许不悦。

    这里并非只有他们二人,难道云渺恃宠生娇到忘了何为忠君爱国、孝亲顺长吗?

    帝心难测也许就是如此,你谨小慎微毕恭毕敬他嫌你无趣,你从心所欲直情径行他又感到冒犯。是故伴君如伴虎。

    段桓面色骤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帐子内气压骤然沉重。

    然而当凝神望向云渺,视线落在那半边被他掐弄的脸上时,段桓又放弃了即将出口的惩戒。

    帐内不透天光略昏暗些,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小郡王雪肤如瓷,那双眼里还汪着清泪,桃花带雨水雾氤氲。

    许是之前手下的力气的确重了,云渺右侧脸颊隐隐印上了那碧玉扳指外侧的松鹿纹。

    艳艳的很好看。

    仿佛一副被盖上了私印的美人图。

    “阿菟怎么越大越娇气了,怎得这点儿力气都受不住。”段桓语气柔和唇边带笑,似是无奈地摇摇头,“朕不过瞧你脸冻得白了些,替你暖暖。倒不为自己哭哭啼啼地害羞,还先怪起朕来了。”

    明明是你先用后背撞我鼻子。

    云渺心中不忿,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松开了牙齿露出留有淡淡齿印的唇瓣。

    他知道做皇帝的都高傲,肯解释一句就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这解释有倒打一耙的嫌疑。

    见云渺低头看鞋尖不说话,段桓再次放低了身段,用诱哄的语气道:“这帐子口冷风容易灌进来,阿菟去榻上躺着吧。伺候你的下人还算尽心,早早把那褥子用香炉熏好暖着,还备了一桌子吃食。”

    永靖帝好多年不曾叫云渺这个乳名,如今猛然想起多叫了几回,心中竟浮起几分异样之感。

    “谢陛下关怀。”云渺其实早就闻到了糯米藕的甜香,他之前出去时还吩咐人给他备好山楂茶呢。

    此刻被永靖帝说的有些动心,顺着梯子往下爬,磨磨蹭蹭地挪到了榻上。

    下人替云渺脱掉了靴子,又将早上束发时紧紧编得几绺小辫子松散开,将乌发披下重新绑了发带。

    有人想替永靖帝也调个舒适的椅子来,或者再搬个软榻两人并排躺着,却被对方摆手拒绝了。

    段桓衣袍一撩将云渺往榻里头滚了滚,空出一片狭小的空间。

    云渺还以为段桓想要和他黏糊糊热得要死挤在一块,挣着身子就要爬起来。谁知对方只是挨着他坐下而已,连衣角都不曾碰到一起。

    于是云渺舒舒服服地缩回了被子,手里捻了块儿薄荷糕,又就着暖乎乎的山楂茶喝。

    云渺开开心心吃了多久,段桓就静静看了多久。

    许是小动物的直觉,云渺察觉出不对劲,手中的糕点拐了个弯儿送到段桓嘴边。

    “朕不吃。”段桓面上依旧是那副矜贵冷清的模样,嗓音却微微发沉,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探出,意欲抚摸云渺右脸。

    那道松鹿纹已经淡去,红痕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段桓心头莫名升起些烦躁,手边这张脸太过白皙,还是红润些好看。

    指腹滑腻温润的触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在段桓情不自禁想要顺着脸侧往下滑时,云渺往后躲了躲。

    嘴上还嘟嘟囔囔的,“有点儿冷,我再把被子裹紧一点。”

    接着段桓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脖子都没有的蚕宝宝。

    ……

    永靖帝将刚刚的旖旎之情压在心底,轻轻弹了下云渺的脑壳。嘴角带着些对晚辈的宠溺轻笑,却垂下眼帘神色不明。

    心有所觉,亦作不解。

    云渺觉得刚刚那股奇奇怪怪的氛围没有了,开始后悔把自己卷那么紧,现在连扭动身体都费劲。

    段桓欣赏够了云渺扭股儿糖似的窘样,终于好心将对方解救出来,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就不想问问朕来看你是为什么?”

    “……”云渺停顿了半晌,目光闪烁,开始即兴发挥:“定是天寒地冻,皇舅舅处理政务时神思凝滞,想要随便散散心,没成想逛到了这里。”

    “你这是暗讽朕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啊。”段桓眉眼间藏着笑意,一巴掌拍到了云渺屁股上。

    居然又打我!

    虽然隔着被子打人并不疼,那里肉又最多很抗揍。

    但打得可是屁股啊!羞不羞!

    云渺都能听到下人在窃笑,一个骨碌翻起身来就要向永靖帝讨说法。

    谁知段桓好似料到了这一招,忙指着角落开口道:“你瞧那是什么?”

    云渺狐疑地顺着手指方向望过去,随后惊喜大叫:“小狗?!”

    帐内昏暗,之前云渺一直没注意到最角落有个蓝布罩着的小笼子。

    此时下人应永靖帝要求掀开蓝布,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那是只红棕色夹杂几丝灰的小动物,耳朵像小奶狗,脸又像是丑萌丑萌的土猫,好的是天生带笑。

    这小东西此时猛然见到满帐子的人下了一跳,嗷呜嗷呜叫的云渺心都快化了,忙命人抱过来。

    段桓哭笑不得,“这是赤狐。哪里就是狗了。”

    “狐狸?”云渺又仔仔细细瞧了一遍,觉得这长相和传说中的狐狸精一点儿不像。

    “这只赤狐还小,待长成后漂亮的很。”段桓眸色温和地凝视云渺,意味不明道:“只是这小家伙太聪明,不能总是纵着。否则长大了会训不熟,不听你的话。”

    “不听话就不听话!”云渺一听这是狐狸,对方长大后就有毛茸茸的大尾巴可以撸,什么烦恼都在此刻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甚至不顾永靖帝反对,硬要将小狐狸抱在怀里亲昵玩耍。

    嘴上也不嫌弃不冷了,一脚把身上的被子踢开,专门抱狐狸。

    话也多起来,还拉着段桓问长问短。

    “该给宝宝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名字是大事,要叫一辈子呢。不能太随便……我要回去翻翻书。”

    “可以给它穿衣服吗?”

    “它喜欢吃什么肉,烤鸡?”

    “这个糕点应该不能给它吃吧。”

    “皇舅舅,你说……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呀?”

    ……

    “是公的。”段桓止住了云渺想要翻着看看的动作,命人将这赤狐抱下去喂点吃的。

    打发走了那个叽哇乱叫的烦人小玩意儿,段桓随口问道:“如今有了狐狸玩儿,可消气了?”

    段桓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话中的酸意。

    一代帝王竟然羡慕嫉妒起个小畜生,说出去怕是要贻笑大方。

    “嗯……”云渺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

    他确实一点儿都不气了。

    段桓有些意外。

    他回忆起探子之前报来的所见所闻。

    老七和安乐郡王身边的一个奴才比试起了射猎。

    右丞家的小儿子对安乐郡王颇为狎昵,恐有亵玩之意。

    还有……安乐郡王似是很想要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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