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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狸猫

    云渺自然不会忘记“狸猫换太子”的始作俑者青栀,然而面前这个自称齐家盛的人,不就是青栀远方表哥的名字吗?也就是原主的……亲生父亲?

    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男人身穿短袄蓬头垢面,年纪看上去已有四十,眼神飘忽满是市侩算计与猥琐。不过细细端详那张脸,倒能瞧出这人年轻时也算英俊不凡。

    齐家盛见穿金戴银的小郡王对自己所言无动于衷,反而神思不属好似在看蝼蚁般。

    心下发狠,眼中不禁透出几分凶光,语气暗含威胁道:“小郡王您贵人多忘事,草民是青栀的远方表哥,还有儿子叫齐忱在府里做事呢。只可惜那是个不孝子,现在连老父亲都不知道赡养,活该降生在公主府却只是个奴才命!我看他根本不像我的亲生儿子!”

    原来这些年齐家盛在老家吃喝嫖赌,一直是青栀暗中供养,只为他守住当年换子的秘密。

    那件事情他本人也参与其中,毕竟富贵险中求嘛,为避免杀身之祸也一直躲在老家守口如瓶。

    然而自从青栀死后,齐家盛断了生活来源,最近又跑出去跟人赌博欠下一屁股债,实在没法子才动了狠心来勒索亲生儿子。

    好歹老子也给了你半条命,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安乐郡王,手指缝溜出点儿东西也够我潇洒快活后半生了。

    “小郡王,您可怜可怜草民饥寒交迫,施舍两个吧!”

    长生皱眉,望向身旁被刁民吓傻了一般的云渺,“小郡王,这等泼皮无赖直接押送官府便是。”

    “不,不行!”云渺急忙出声制止。

    系统说这个人就是身世暴露的导火索,要是把对方当疯子抓起来,就没人来揭露自己是假的小郡王了。

    “长生,给他拿些钱。嗯……齐忱还受着伤,多给些吧。”

    齐家盛面露喜色,不禁感叹当年那件事真没办错。

    到底是他亲儿子孝顺啊,瞧瞧这些年被那些贵人们宠的,养得活像神仙童子下凡。

    先前他都差点儿没敢认,真是歹竹出好笋、鸡窝育凤凰呐。

    长生冷着脸,将钱袋子扔到齐家盛怀里。

    一时不知究竟是小郡王太过心善,还是因这泼皮是齐忱的父亲才如此。

    齐家盛瞅了眼钱袋中的金珠子,识相的没多纠缠,冲着马车千恩万谢后离开了。

    云渺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要进入“人人喊打”的阶段,到时候皇舅舅和段霖都会和自己这个冒牌货算账吧。

    虽说早就料到这一天,但云渺一时间仍是心思纷乱,也忘记回公主府的原本目的,浑浑噩噩让人驾马车回宫。

    ……

    ……

    “阿菟?”

    荣安长公主唤了云渺好几声,然而对方却一直盯着药碗失神。

    “是嫌弃这药太苦?”长公主忧心道:“良药苦口,乖乖趁热喝了。喝完娘命御膳房将制好的糖葫芦拿来,你不是想吃?”

    “嗯……多谢娘亲。”云渺回神,胡乱冲长公主点点头,有些慌乱地夺过长生手中药碗,皱着小脸咕嘟咕嘟几口就将碗底喝个干净。

    长生赶忙朝云渺手中送了杯温水。

    这幅掩盖不住的失魂落魄模样,强说无事发生是谁也不肯相信的。

    荣安长公主敛眸沉默,半晌才扬起一抹温柔笑意,问道:“听说阿菟今日出宫去了,怎得在公主府前停下那么久却没进去?”

    “噢,这个呀……”小郡王低头喝水,企图冲淡嘴巴里的苦涩。闻言浑身一激灵,只有一双眼睛抬起来看人,羽睫抖动仿佛蝴蝶振翅,支支吾吾道:“因为,因为我想回府取些惯用的笔墨颜料,结果突然想起,这些东西早被我带到宫里了。”

    “原来如此……娘还当是阿菟想去探望齐忱,却碍着怕被娘责问,所以才犹犹豫豫跑回来的。”

    荣安长公主话里话外多有试探,尤其是发现云渺面上表情明显一变,更加确定这是戳破了对方的小心思。

    实际上,云渺内心却实打实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娘这么快就察觉出不对,怀疑自己不是她的亲儿子了呢。

    思及此处,云渺不禁一阵心痛,他不敢想象真相大白那天娘该多受打击。

    然而这幅蔫蔫的样子,却被长公主误认为是为了齐忱,秀眉紧蹙冷不丁问出一句:“阿菟,如果齐忱重伤不治,你会如何?”

    “什么!他、他伤的竟然那么重吗?”云渺猛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想到主角身死后整个小世界都会动荡,就连任务者也很难离开,惊慌失措下竟然将心里话讲了出来。

    素来骄傲的小郡王此时一脸不可置信,桃花眼中仿佛还含着水色,慢吞吞呢喃道:“他死了,我也会活不了的……”

    “你说什么?”荣安长公主右手下意识紧抓桌角,尽管已经放弃掉神不知鬼不觉处死齐忱的法子,却还是忍不住惊诧道:“阿菟,你为了一个奴才,连娘都不要了吗?”

    云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然而却无法解释这个误会,急得言语间颠三倒四,“娘,我没有,不是为了齐忱……你别伤心好不好?”

    一腔委屈说不出的小郡王急得语调带了哭腔,起初还能努力抑制住嗓间的呜咽声,可一旦想到自己真的会离开长公主,眼睛止不住蒙上了一层水雾。

    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活像个即将被抛弃无依无靠的小孩子。

    荣安长公主早软了心,正要哄哄自己这个从小到大娇养,连口头责备都没受过的小儿子。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明黄色身影伴随着太监通传声走了进来。

    “谁将阿菟惹得这般委屈?”

    永靖帝熟悉的温润声音在背后响起,云渺下意识转身行礼,然而却被吓得打了个哭嗝,于是眼泪更止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落。

    “怎么哭得这样凶?”段桓没有怪罪云渺的不敬之处,反而径直伸出手要给对方拭泪,却遭到意料之外的闪躲。

    痛觉敏.感的小郡王还记得前些日子被眼前人掐脸,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还眨着湿哒哒的睫毛无辜地望向对方,抽抽噎噎道:“见、见过皇舅舅。”

    荣安长公主适时介入进来,安抚地拍拍小儿子的背,向永靖帝半开玩笑半无奈道:“我不过提了提齐忱的伤势,就不知哪里触到他的伤心事了,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齐忱再好也是个奴才,为奴才掉眼泪是半点不值当的。”永靖帝似笑非笑,浓墨似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他扣住云渺单薄的肩膀让对方无处可逃,大拇指指腹一下下擦去泪痕。

    小郡王白皙滑腻的脸蛋霎时间多出几抹红痕,再配上那双仿佛冷泉洗过的婆娑泪眼,不免让疑惑,他先前究竟遭了多少欺负。

    “皇舅舅,怎么连你也相信段霖的鬼话?”小郡王终于忍不住被这么多人误解,委委屈屈质问出声。

    荣安长公主轻轻瞪了云渺一眼,面有薄责,似是告诫他不许这样和皇帝说话。

    云渺却不以为意,仍然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等待永靖帝给自己讨个公道。

    他有种小动物般的敏锐直觉,感受到对方身上隐而不发的危险杀意并非对自己,好似仍有撒娇耍赖的余地。

    以往但凡被小郡王抓住此类破绽的人,注定被吃得死死的。

    只可惜段桓并非常人,而是个能够把小猫耍得团团转的老狐狸。

    “若段霖在胡说八道,那我的阿菟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定要严惩他。”

    “嗯嗯,就是!”小郡王一双弯月眉蹙起,染上怒色,满心满眼都是能给他主持公道的皇舅舅。

    瞧着眼前人眉眼间的灵动模样,段桓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发觉云渺最可爱也最可恨的一点,就是能轻易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纵容。

    就像是多数孩童所悟出的,只要大人有一点儿笑模样,那对方说得那些“我不要你了”之类的话就不过是玩笑。你甚至能打蛇随棍上,靠撒娇卖痴换来心爱的玩具。

    不过……若是家里的孩子不去要星星要月亮,反而一个劲儿喜欢泥地里打滚儿,不教训也是不成的。

    永靖帝薄唇含笑,却无端有种压迫感,淡然道:“只要阿菟肯点头杀了齐忱,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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