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们都天真可爱,哪识人间险恶。个顶个的认真回答起来。
程秋迟想了想道:“我没有见过诶。那么早,我还在睡觉。”
与程秋迟做了两三天同桌,卢照雪已经很知道了一点她的情况,程秋迟自幼身子就弱,生出来就带了弱症,三不五时就生病,当年她阿爹阿娘为了救活她,不知道求了多少大夫。
她阿娘更是细心照顾她,就是跟着到幼学读书的丫鬟都多配了一个,就是为了支应。这点幼学自然也是同意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别说她了,就是身子健康的王临也没起过那么早呀,“我每日都是辰时起床。”本想说阿爹带自己打拳习武,后面又觉得不好拿出来说。他虽对萤萤服气了,却还想手底下见真章。到时候让萤萤也瞧瞧他的厉害。虽然他文化课是子承父业,没啥水平,但是骑射课上,就是他王临的机会了!
到时候且看萤萤有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辰时比卯时晚,自然也是没见过的。
问了好些人,都没见过。
卢照雪见有个同窗慢吞吞地走进来,眼神淡淡地看着他,也问起他。
徐翡没想到卢照雪主动与自己搭话,说实在的,他在这上学有段时间了,始终默默无闻,课业中等水平,不上不下,先生对他有些关注却也肉眼可见地没有对卢照雪、秦曜等人的喜爱。
他性子慢,透着懒洋洋的劲,却也回答,省的小姑娘被拂了颜面:“见过。”
卢照雪感兴趣地围上来问:“你怎么也这么早起床?”
“不是早起,是我一夜没睡。”徐翡似是不想多谈,回了自己座位上。
卢照雪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自己就说了:“我今天就起的可早了。卯时的长安城还是一片黑呢,只有灯影伴我。”
其实想也想得到,但大家都喜欢萤萤,愿意听她说。
王临就问:“为何这么早起?”
他一个小郎君尚且睡到辰时,怎么她一个小娘子还这么早起。按道理,她是个被娇惯着的。
“嘿嘿,今天我阿爹带我去爬山啦!”卢照雪的脸上带着得意和爽快,“我们特意要去看日出的。起得早,阿爹背着我一路上山,一到山顶上还有些冷呢,恰好太阳就出来了。”
“你们是不知道,那天空漂亮的和画一样,霞光也是变来变去,哎,你们真该也去看一次日出,可太美啦。”
卢照雪只觉得自己的形容是如此的匮乏,竟说不出目之所及的美景。
听了她这么一说,小伙伴们纷纷七嘴八舌闻起来:“这么早上去,还有别人在么?”
“你们爬了哪座山?”
“萤萤,你阿爹待你可真好,还背你呢。”
前面几句话,卢照雪都一一应了。只有最后一句,险些没把小崽崽们心里的酸泡儿给挤爆了。
他们原也只是为萤萤开心,听了她的分享也开心,仿佛自己也去看了日出一般。可这话一说出来,他们就开始泛酸了。
话是王临说的。他和阿爹都是男的,更没有男女之防,父女之间要避嫌的,父子之间是大可不必的。可就是这种情况,他阿爹都没有抱过他、背过他。
怎么萤萤的阿爹就那么好呢,不仅在休沐日亲自来接她下学,还起个大早陪女儿爬山,背女儿上山。
他同桌也委屈道:“我阿爹也不背我。”
“我阿爹也是。”
秦曜、秦晔还没来,若是来了,只怕也要感慨小姨父对萤萤可真好。他们阿爹是绝对不会起个大早陪女儿爬山的。
程秋迟虽然听了也有些难过,却没说话。她是个细心的,怕大家都这么说,扰了萤萤兴致,萤萤反而会愧疚自己的分享让大家都不高兴了。
徐翡虽是回了自己座位,耳朵却偏向这边,见了这情形,心里就笑,姓卢的小娘子人缘好,说了这许多,如今知道了吧,可不是人人阿爹都和你阿爹一样的,现在是不是落不了好了。
却不关他的事,他是懒得操心的。
卢照雪本身在分享,没想到惹到大家都心情不好。她倒不会像程秋迟担心的那样愧疚,她只是有些讲义气地气愤:怎么他们的阿爹都那么坏,都不背儿子女儿的么?
那要这个爹,有什么用!
那还叫什么一家人嘛。卢照雪来了气,气鼓鼓道:“你们阿爹真不像话!”
她这话其实有些无礼,哪有小辈批评长辈的呢。又不是她自己的亲爹,不涉及她自己利益,说这个完全出于义气。若是有小伙伴学了她这话与父母听,少不了别人背后对萤萤说长论短,还要牵扯到她家家教上来。
于是程秋迟便道:“萤萤是站我们这边说话,我是定然不会回去说与爹娘听的。”
其他人有些反应过来,有些没有,但也都应和。
徐翡心里啧了一声,卢照雪倒有福气,自己有个好爹,还有个靠得住的朋友。他懒懒地听着,不吱声。
王临却道:“我也觉得我阿爹很不像话!”这些人里,他是唯一一个亲眼看见萤萤阿爹来接她的,受到了人家父女情的一万点暴击,这时候很是心酸。对自己的阿爹,也没了多少敬意。
卢照雪看大家兴致都不太高了,就说道:“我到时候把我看到的日出画下来,你们也一起来看,好不好?”
“好!!”
“只是我画工一般,你们将就看看。”
有个擅画的周小娘子还道:“不要紧,我可以在画艺课上给你调颜色。”
“那就再好不过了。”卢照雪就喜欢这种爽快。
上画艺课的时候,周小娘子果然陪在卢照雪旁边,帮她调色。先生略讲了些许理论,在座的也都是世家勋贵子女,琴棋书画绝不可以一窍不通,须得知晓一二。卢照雪在画画上并无太多天分,只算稀松平常。
周小娘子见了,有些想笑,又怕萤萤不乐,只说:“这太阳略有些扁。”
卢照雪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画的不好。”
“没事,自己画又有什么的,又不是拿去名家品评。”
晚些时候,卢照雪果然拿出来一幅画,像模像样,小孩子笔触。大家看了,颇有默契地表扬起来,只有王临是个直肠子,实话实说道:“萤萤画的有点丑哦。”
卢照雪却是个大度的孩子,并不在意这些话,还道:“过得去就好了,我拿回去给我阿娘也看看。”
当天晚上长孙质就收到了女儿的画,她连连夸道:“萤萤对阿娘真好,走到哪都惦记着阿娘。”
卢照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阿娘~”
卢行溪从旁摸了摸崽崽的脑袋:“怎么没把阿爹也画进去?”
这样他就又可以和同僚炫耀自己的闺女有多爱自己了。嘿嘿嘿。
卢照雪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爹,我还不大会画人哪~”
长孙质也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卢行溪认真看了看女儿画的画,画静物都这样,画自己这个大活人,还不定画成什么样呢。真是好险好险。
嘴上却难过道:“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