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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20

    温氏话落,在场几人都蹙起了眉。

    顾怜反驳道:“萧大哥不是莽汉!他是我与阿兄的救命恩人,是他替我赶走了半夜翻墙的登徒子,也是他在晚上去替阿兄请大夫!”

    女子声音如玉一般脆生生的,萧迟砚指尖微动,视线在她的身上落了落。

    闻言,温氏扶住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此次来想接两人回去,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顾怜十岁时定过一门亲事,定的是京中礼部侍郎嫡子齐渊,虽说两人只是父辈口头订婚,但这么多年过去,哪怕顾家早已今非昔比,齐家也没再提过这桩婚事,不过那齐渊却是对顾怜仍旧念念不忘,上个月都还差人送信来。

    齐家算是新贵,虽说比不得京城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但却是从嘉州府一路升上去的,直至现在官居三品,也是无比风光。

    若是顾怜能嫁入齐家做儿媳,日后便也跟着前途无量。

    温氏将目光重新放到始终一言不发的萧迟砚身上,开始第一次认真打量此人起来,越看,她的神色越发凝重,她在窦家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不少,怎会看不出这个男子该是另有身份?

    只是……

    温氏收回目光,对顾怜道:“罢了,我不多说什么,免得再惹你们兄妹厌烦,小怜,我再问你一句,你还记不记得齐渊?”

    提及这个名字,顾怜一愣,隐隐约约想起来,似乎的确有这么一个面庞温润的少年郎。

    但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摇摇头,否认道:“不记得了。”

    萧迟砚眸光从顾怜脸上扫过,齐渊他也是知晓的,是与他父亲交恶的礼部齐侍郎的嫡子,同时也是独子,想不到这两人也有过交集。

    温氏又看了眼萧迟砚,似乎是要故意说给他听,“你与他有婚约,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记得你。”

    话落,她拨弄了一下茶盖,施施然起身道:“我便言尽于此,剩下的你们兄妹二人自己思量,若是改变主意,写信来嘉州府,我自会遣人来接你们。”

    待到她离开,萧迟砚也预备回了,却被抓住衣袖。

    这已经是今日顾怜第二次抓他的衣袖。

    女子指骨细白,仰起面说话时,望着他的眼神就如小鹿一般可怜,似乎他多说一句话就会让她受惊。

    顾怜低声道:“萧大哥,我替外祖母向你道歉,你万不要因此疏远厌恶我与阿兄,好吗?”

    萧迟砚启了启唇,待到她松开手,才道:“不会。”

    他也有些话想问,却开不了口,只能自己先行离开。

    院内只剩下顾家兄妹二人,顾钰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等到顾怜合上院门,他才道:“小怜,你当真不记得齐渊了?”

    顾怜现在不仅不记得齐渊,从前的许多事她都不记得了,或者与其说是不记得,倒不如说是不愿记着那些事情,不然总是会想起来,徒增悲伤。

    “阿兄想说什么?”

    顾怜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下午吃得太饱,一直到现在还是有些胀肚。

    顾钰将厨房里切好的甜瓜端给她,想了想,问道:“小怜,阿兄是说如果,如果齐渊当真对你有意,你……打算怎么办?”

    甜瓜切的块有些大,顾怜喝了口清水,摇头道:“我太饱了,就不吃了。”

    “阿兄,你希望我怎么办?”

    顾钰沉吟了一下,他眸子半垂着,过了一会儿,才道:“阿兄想的是,就算齐渊当真对你有意,你们成亲了,你没有母家撑腰,在齐家日子也过得大抵不会如意,且齐家只有他一个独子,又怎会甘愿娶一个家世低微的女子做妻子。”

    “阿兄既然能明白这些道理,我又如何能不知晓?”顾怜仰头看天际清亮亮的月,笑道:“不过是彼时一句玩笑话而已,如何能够当真?竟然还被记了许多年。”

    她虽笑着,但笑意并不达眼底,幽幽叹出一口气来,洗漱后便回房了。

    ·

    时至七月,暑热渐升,卯时方至,一轮红日便明晃晃挂在天际。

    蕲州城西南有一处大桥,桥下小溪旁有颗几十年的桂圆树,早些年西街商铺还多的时候,总有人去摘,还不等到七八月,树上满满当当的挂果便被摘的干干净净。

    这几年西街商铺陆续搬到了东街,再加上此处离学堂也近,人都渐渐往此处聚了,那棵桂圆树便没有人再去摘,前几日顾怜听住在西街的小摊贩子说今年桂圆树上结果格外多。

    桂圆是好东西,益气补血,养心安神,就算不论这些养身的好作用,在夏日里浸过井水再送入嘴中,也清甜清甜的。

    顾怜吃过早饭,特意换上新的夏衣,便挎着篮子准备出门了。

    越往西街走,人越少,等穿过小路到桥下时,她一眼便看见了那棵桂圆树上颗颗金黄的果子。

    小溪流淌时发出潺潺声,炎炎夏日也显得清凉许多。

    溪水不深,清澈见底,但却很急,后浪推着前浪形成一个个跃起的水花。

    顾怜在树下稍微歇了会儿,拿帕子擦额上的汗。

    桂圆树的枝丫太重,垂下来的树枝小半已经泡在了溪水里。

    顾怜用剪子剪了两颗桂圆,剥开外表的皮,便可以看见里面米汤般透白的果肉,她尝了一颗,的确十分甘甜。

    在水里或者是挨着地面的有些有发黑,里面果肉没那么甜,甚至还有些酸。

    顾怜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篮子,又看了眼高高的桂圆树,决定剪一根枝子下来,再慢慢把枝上的桂圆剪到篮子里。

    此处水好又每日都能晒到太阳,没有围墙或者是房屋遮挡根部,稍微离地面高一些的地方果肉都很甜。

    她已经想好了,今日摘一次吃新鲜的,明日再拿个大些的篮子来摘了回去晒成桂圆干。

    摘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篮子才装满一半,虽说慢了些,但她剪果子的时候仔细,每颗桂圆都个大饱满,非常漂亮。

    顾怜累得有些腰酸,在树底背阴的地方打算坐着先歇一会儿,一直到巳时过,她才提着满满一篮子桂圆回去。

    方禾苗买完面回来,正坐在门口吃,见她吃力地提着一个篮子,连忙跑过去帮忙,“顾姐姐,你都买的些什么东西,怎么沉得厉害?”

    “是我在西街摘的桂圆,”顾怜实在是提不动了,此时也不和他客气,待到进了院子,捧出一大把给他,“你尝尝,吃起来还不错。”

    方禾苗哪里愿意收她的东西,拿了两个揣进怀里,便笑着跑了。

    顾怜失笑,洗了手,见锅里温着饭菜,便先用午饭了。

    顾钰出门去街上支摊写信了,要等到晚饭时候才回来。

    顾怜吃完饭后将摘回来的桂圆清洗出一部分来,然后用一个稍微小巧些的篮子装着去了隔壁。

    萧迟砚打开门,见到女子正提着一篮子桂圆对自己笑。

    女子今日穿着一身似乎是新的夏衣,颜色很干净,越发衬得她杏眼桃腮、肤白如玉。

    “萧大哥,”顾怜柔柔道:“我今日去西街摘了些桂圆,摘了许多,便想着给你送些来。”

    萧迟砚这几日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他此时并不接过篮子,而是问道:“为何要送我?”

    但话落,他似乎又已经猜想到顾怜会答什么,于是将门合上,“我不爱吃桂圆。”

    顾怜一怔,似乎没料到他是这般反应,很快地,她便答道:“那我便先回了。”

    她慢慢转过身,身后的院门已经响起门闸落下的声音。

    萧迟砚心底只是有个猜测,他从前见过许多女子,如何能看不出顾怜大抵是对自己有意?

    但他只是来蕲州养伤,待到伤好,便会即刻回京,此后二人间便不会再有何纠葛了。

    在听见顾怜回答的瞬间,萧迟砚有些想回头望,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失落。

    萧迟砚垂下眸往回走,但身后又传来似乎是人摔在地上的声音。

    他听了一会儿,也没听见隔壁有关门声,于是抿着唇,将门打开。

    女子正扶着墙想要站起来,身侧篮子里的桂圆滚落了一地。

    萧迟砚静静站在门后能看清她的脸色苍白,眉间轻轻蹙着,额上布满细细的汗珠。

    似乎是力竭般,顾怜跪坐在地,捂着心口轻轻喘着气,半倚着墙面。

    萧迟砚往前走了一步,又止住了步子。

    顾怜站不起来,她今日起得早,又一上午未歇,早就筋疲力尽,强撑着来送桂圆,只不过是想让萧迟砚看看她这幅模样。

    她早便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

    身后方禾苗的声音传来,“顾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方禾苗将顾怜扶起来,转头愤愤瞪一脸冷漠的萧迟砚,“顾姐姐都摔倒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扶一下?看来顾姐姐都是白对你好了!”

    萧迟砚并不答话,顾怜拍了拍方禾苗的手臂,“禾苗,不要乱说,萧大哥并不知晓我晕倒在地,他也不过刚开门。”

    她虽说是这般替门后人辩解着,但眼眸里却浮现着怎么也藏不了的低落。

    萧迟砚定定看着她,待看清她睫下的泪意时,身子微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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