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
武侯府。
这一路上,宋思妍的心思颇为沉重,也不知道一时心软,轻信了宋言,到底是对是错。
宋言见她如此,想要安慰,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是这府中的下人,一见到宋言,神色就惊慌失措。
“大姑娘,二房和三房,来探望侯爷了!”
庭院中,宋言跟在宋思妍身后,二人刚刚穿过花园的月亮门,一个身穿淡粉长裙的姑娘,就一路小跑过来。
还瞪了宋言一眼。
宋言记得,她是宋思妍的贴身丫鬟青烟。
至于二房三房,在宋言的记忆中,他们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宋景明病重半月有余,他们从未登门探望。
今日却突然造访,怕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果然,宋思妍柳眉紧簇,
“他们来做什么?”
青烟看了宋言一眼,宋思妍心中便有了猜测,抬脚就往主院走去。
宋言略微思量,也紧随其后,还不等宋思妍开口,他就解释道:
“我也去看看父亲。”
到底是什么绝症,能让大燕太医院那帮庸医束手无策,宋言也想看看。
很快,三人来到主院,还未入门,便听到有声音远远传来。
“大哥,你若再不好好管教宋言,他非要将整个宋家拖累不可。”
“二哥说得不错,大哥……他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现在连这等事情都敢做,这可是大罪啊,若是不尽快将他抓回来,朝中问责起来,如何应付?”
这是宋景明的两兄弟,宋景辉和宋景耀的声音。
想来,也是得知了宋言封锁庄子的消息,难怪宋思妍马不停蹄的要送宋言出城,感情不止外患,还有内忧。
“二郎也是好意,想要为老爷祈福,只是方式办法欠妥而已,他年纪还小……”
这是妇人的声音,眼下能够在主院,与宋景辉两兄弟争理的,也唯有这武侯府的大娘子申氏。
申氏本是经商世族,虽然家财万贯,但士农工商,地位只比卑贱的下人要好过一些,能够入了武侯府,且当上正牌大娘子。
这其中,还有不少往事。
而床榻上,面容苍白,嘴角气得哆嗦的中年人,正是宋言的父亲宋景明。
初闻宋言封锁庄子,试图用百数十农户的性命,为他祈福的时候,他也难以置信。
这逆子,到底怎么敢的?
直到宋景辉与宋景耀连绝而来,逼迫他大义灭亲,交宋言由朝廷督办的时候,心中已经被失望填满。
当申氏还在企图,为宋言辩解的时候,宋景明再也难以忍受,
“还小?我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在战场上厮杀了。他呢?怎日游手好闲,为非作歹,何时才能长大?”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宋思妍与宋言已然来到门外。
见两人走来,屋内的众人,脸上的神情极为精彩。
除了宋景辉与宋景耀,申氏在细心照料床榻上的宋景明。
还有一个年轻人,面容白皙,五官笔挺,正是宋言同父异母的弟弟—宋轩。
宋轩与宋言完全是两个极端,五岁启蒙,十三岁过乡试,十五岁中举,十八岁已是贡生,如今在朝堂监院,上可矫正圣上言行,下能弹劾百官举止。
“二郎,你没事吧?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与我们商量一下,你若是不在,你让我和你父亲怎么办?”
申氏见宋言的刹那,先是一惊,而后眼眶发红,上下打量,见宋言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你从小锦衣玉食,若是独自在外漂泊,怎能顾全好自己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她没有嘘寒问暖倒好,一开口便惹来宋景明大怒,
“你这逆子,你还敢回来?”
宋言探眼看去,只见宋景明面色发白,嘴唇干裂,眉宇间还有紫清色缠绕,与往日的威严不同,俨然一副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模样。
这便是他的父亲,堂堂大燕武侯,镇北大将军?
在宋言的记忆中,宋景明对他,从来就不苟言笑。
一旦有错,不管他是不是主犯,便是一顿呵斥、辱骂。
“我为何不敢回来?”
宋言撇了撇嘴,目光依旧死死盯在宋景明脸上。
越是看得仔细,心中越是狐疑,这不对啊……宋景明的状态,不像是旧疾复发,反而像是中毒。
太医院的一群饭桶,难不成连旧疾和中毒都区分不清楚吗?
这事情有猫腻!
话音落下,屋内众人皆是一愣,宋景辉立刻发难,
“你犯下如此大罪,非但不思悔改,还敢忤逆你父亲,难不成,你要气死他不成?”
宋景耀抓住机会,也开始推波助澜,张口就唾沫飞溅,
“你平日里胡作非为,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连累整个宋家?”
“三伯,二郎他……”
申氏还要辩解,立刻被宋景耀打断,
“大嫂,事到如今,你难道还要再维护他吗?”
“三叔,此事还言之过早吧?”
一直默然不语的宋轩,也在此刻开口,可他却没有落井下石,
“既然二哥已经回来了,不妨让他说清楚先?”
宋言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不管是气度,还是言辞,都不俗啊。
“逆子,你说,是不是你封锁了城外的庄子?”
宋景明挣扎起身,靠坐在床榻上,一双眸子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宋言冷眼扫过众人,就在宋思妍要开口的瞬间,隐晦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神色平静道:
“城外庄子上的农户染了瘟疫,确实是我下令封锁的。”
他承认了!
宋景辉本以为还要多费唇舌,万万没有想到,宋言开口就承认了?
宋景耀心中也是狂喜,只要宋言认了罪行,那便与他们无关,与整个宋家无关。
申氏也傻眼了,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认了?
宋思妍脸上微微抽动,努力地控制着情绪,怔怔地看着宋言,为何说话不说全?
故意的?
咳,咳……
“你……”
宋景明脸上一阵潮红,鲜血喷口而出,
“逆子……我怎么生了你这混账东西!”
这一下立马把众人吓了一跳,也不顾指责宋言,纷纷上前宽慰宋景明。
“老爷,您息怒,二郎他定是让贼人蒙骗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维护他?”
“大嫂,他都亲口承认了,没有人逼迫他。”
宋景辉脸上禽着怒气,
“你还要这般维护,难道真的要拖着整个宋家,为他一人陪葬吗?”
宋言眉眼轻挑,这传出去,怕是又要说他不孝,气得父亲吐血了。
不过,看宋景明吐出一口鲜血之后,气色反而红润了些许。
宋言这才慢悠悠道:
“二叔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怕我连累你们二房和三房吗?”
宋言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搞得宋景辉与宋景耀都有点懵。
这种事情,自然心照不宣的好,现在被宋言当面拆穿,面子上稍微有些挂不住。
短暂的失神后,宋景辉呵斥道:
“你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还要让我们替你包庇不成?”
“二叔也太高看自己了,你有那个能耐吗?”
宋言一脸不屑,笑眯眯道:
“难不成,封锁庄子为染了瘟疫的农户治疗,在二叔眼里,是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我倒要去外面问问,如何做才不伤天害理?”
宋言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一双眼眸,迸发着冰冷的寒意,看得宋景辉遍体生寒,
“难道要让他们自生自灭才行吗?”
随着宋言的话音落下,屋内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