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攻城战打了多久,没有人记得。
只是从刚开始的日出,渐渐到日头偏西。
饥饿感和疲惫像是两座大山,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他们无数次想扔掉手中的刀,美美地睡上一觉,或者就此彻底长眠。
但宋言总会在关键时刻高呼,
“兄弟们撑住咯,我们累,他们更累,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
“等这场战斗结束,我们就能吃肉喝酒,上花楼画舫找姑娘。”
“兄弟们,拿出你们的勇气,给我砍。”
哪怕有心算无心,过程也颇为惊险。
尽管,经历了一天的战斗之后,宋言也累得几乎散架,他的声音依旧浑厚有力。
像是大梦一场,猛然间苏醒的人一般。
吃肉、喝酒、找姑娘,这些字眼,就像一枚枚钢针,扎得他们浑身充满力气。
“杀……”
“剁碎北荒蛮子。”
“啊……”
西城的街道血流成河,大燕将士悍不畏死的勇武,让北荒将士的灵魂震颤,让他们脊背发凉,无与伦比的恐惧弥漫在他们心头。
从睡梦中惊醒,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死伤过半。
反应迅速的提刀拼杀,也在宋言等人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没有萧木合的这一万守军,宛如丢了主心骨一般,最终剩下不到一千人,选择了投降。
这一场从日出持续到日落的战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段凌峰像一条死狗一样横躺在一堆士兵中间,手上还提着一个酒葫芦,一边往嘴里灌,一边拿酒洗面。
满身的疲惫,也满身伤痕的李中走过去,艰难地弯腰夺过段凌峰口中的酒葫芦。
也狠狠灌了几口,将惊天弩挂在后腰,把酒葫芦里剩下的五粮液全部浇灌在身上。
酒水流淌过身躯,疼得他龇牙咧嘴。
“浑蛋,老子的酒啊。”
段凌峰喊得有气无力,像是丢了魂一样。
李中龇牙咧嘴,把酒葫芦丢给段凌峰,闷声说道:
“将军说了,战后要用这酒消毒,等回来天京,够你喝个饱。”
“你放屁,谢必严那里明明就有消毒用的碘伏,你这是暴天谴物,必须得赔钱。”
“谢必严现在在哪?等他来了,我怕已经嗝屁了。”
段凌峰无言以对。
“我们赢了……”
一个将士瘫软在地,脸上不仅有血水,还有浓烟熏过的焦黑。
短暂的沉寂之后,将士们轰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不是欢呼,更多的还是宣泄。
“稍作休整,命人给云书传信,立刻让谢必严进城救治伤员,让曹莫带骑兵继续扫荡,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同时命人传信山城,让玉龙带五千人到西城镇守……”
宋言强忍着浑身的伤痛,对着段凌峰和李中下达军令。
翌日,宋言从睡梦中醒来,却有一种再度穿越的错觉,脑子是一片空白。
打量了一圈,眼中这座房屋倒是有几分熟悉。
此刻,段凌峰正守在他身前。
“你倒是很精神,我睡了多久?”
宋言的神志渐渐恢复,翻起身看着段凌峰。
“约莫睡了有五六个时辰了。”
段凌峰低头算了一下,相比他这种糙汉子,宋言这等世家大族的公子哥,细皮嫩肉的,经历了一场大战,多睡一会也是正常,
“期间谢必严来过,为将军处理了身上的伤势。”
“云书呢?”
宋言甩了甩头,深深吸了口气。
“他在安排俘虏修建防御之后,眼下怕是在县衙内清点粮草和军械。”
宋言点了点头。
江云书倒是物尽其用。
俘虏将近一千人,想要活命,自然要听从安排,只是修建防御,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仁慈了。
“将士的伤亡如何?”
段凌峰还未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道声音,江云书缓缓走来,脸上也挂着倦色,
“伤亡约莫四百人左右,现在所剩骑兵六百人,步甲两千人左右。”
江云书叹了一声,
“这城中还有三千多副盾甲、刀枪,一千战马,三十万石粮食,足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了,但死伤的将士还要想办法补充,我们带的马蹄、马镫也不足以补充这一千匹战马了。”
宋言沉吟片刻,
“等玉龙抵达西城,我们便带上所有辎重补给动身去漠城,那里还有三万灾民,到时候补充三千人应该不难。
至于马蹄、马镫、马鞍,还有惊天弩,凌峰……你负责督造,越多越好,若是材料不够,传信给张三。”
江云书与段凌峰相视一眼,同时点头。
该来的终归要来,漠城危机重重,虽说可以征兵入伍,但危险怕是会成倍增长。
“这几日,务必要守住城门,夜里在城墙上浇水,看守城墙的将士,让曹莫与李中轮换。”
宋言抬眼看向段凌峰。
段凌峰眼前顿时一亮。
北境的春日便如同冬季一般寒冷,夜里在城墙上浇水,一入深夜便会结成冰。
哪怕北荒将士想要攻城夺回西城,也难以站住根脚。
……
一晃三日过去,西城渐渐恢复了一丝曾经的生气。
被鲜血染红的街道,已被彻底清洗干净。
大街上也有挑着扁担的货郎,就地摆摊的小商贩。
这些都是北荒攻占西城之后,被赶到灾民区的百姓。
当然,也有一部分远走他乡,去了代州其他城池。
这几天时间,宋言的心一直就没有安稳过,他有很多需要思忖的事情。
西城县衙。
江云书急匆匆走进宋言的房间,
“将军,山城来信了。”
“给我。”
正在奋笔疾书的宋言,猛地抬头喊道。
拿过信,宋言急匆匆打了开来,当初与柳茹梦入洞房都没有眼下这么迫切。
信是柳玉龙的亲笔信,他首先跟宋言汇报了山城的情况,节制的一万兵马已经安置好。
留守五千在山城,他亲自带领五千精兵,明日就会达到西城。
除此之前,对于宋言攻占西城的消息,柳玉龙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宋言胆敢以三千兵马,攻占有一万北荒守军的西城,喜的是,这是宋言入北境以来的第三次大胜了。
谁能想到,一个在天京城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上了战场之后,居然如此勇猛。
……
北荒京州。
布哥看着眼前的战报,额头青筋暴跳,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萧木合这个废物……老夫让他驻守西城,不时派人袭扰宋言所部,尽快将宋言赶到漠城,他居然丢了西城不说,还折损了上万将士。”
本是布哥心爱的茶具,也没能幸免地被他砸在地上。
看着四处飞溅的茶水,莫同淅的脸色也阴沉难看,
“事已至此,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漠城,太师现在如何打算?”
北荒这群乌合之众,宋言仅带了三千多人,就连续灭杀了北荒上万人,还夺下了西城。
“依计划行事。”
布哥深深看了莫同淅一眼,转而对着门外朗声喝道:
“来人……告诉西戎的使者,他们的条件,本太师答应了。”
西戎?
莫同淅不经意之间,面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