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门深处,江南名院历经百年风霜,依旧岿然不动。
宋言拎着一壶五粮液,与大壮并肩站在学院中心广场,看着往来流动的学院学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昨日阻拦宋言受创,这些学子们并没有因此颓然,反而经过一夜沉思,脸上不但少了几分焦躁,眼中还焕发着神采。
一语惊醒梦中人!
“可是侯爷?”
一袭白衣,气质卓越,黄盖躬身行了一礼。
宋言回眸,上下打量,微微颔首,黄盖恭敬道:
“小民黄盖,乃是吕院长的学生……拜见侯爷。”
这些儒学大师,似乎都有一个精心培育的接班人,江云书是如此,黄盖亦是如此。
不过,初闻黄盖的姓名,宋言微微有些惊讶。
莫名想起了三国中,周瑜的手下黄盖。
“你是黄家的人?”
感受到宋言的敌意,黄盖心头微惊,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宋言便知道对他的针对,全是黄家的手笔?
如此心思玲珑,难怪老师对他推崇备至。
黄盖苦笑一声,回答得模棱两可,
“是,也不是。”
“哦?何解?”
宋言眉头微挑,凝目看着黄盖。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别无选择,但黄家的所作所为,在下也不齿。”
这话,黄盖说得简洁明了,却让宋言一怔。
他不能改变自己的出生,但与黄家似乎不是一条心?
可以这么理解吧?
宋言沉吟之后,默不作声,心中并没有全信,也并不全怀疑。
黄盖见他没有继续追问,喉咙如同卡着一根鱼翅,说不出的难受。
已经想好解释的说辞了,可对方居然点到为止。
这就像洞房花烛,他裤子都脱了,新娘却说来了葵水,今夜不宜圆房。
难怪老师说他行事古怪,不按常理出牌,这简直就是随心所欲啊。
不过,想要如宋言这般遵从本心,也要有相应的资本才行,至少,他在诸多事情上面,别无选择。
“老师已经湖心小筑等候多时,侯爷请……”
黄盖暗自摇头,甩开了多余的情绪,在前面领路。
三人穿过一座精心修剪的林园,来到一处湖泊岸边。
这座湖泊天然形成,远有山峰耸立,近有花鸟鱼林。
宋言万万没有想到,这座百年学府,居然还别有洞天。
再看那湖中心,一座两层小楼屹立,有一种山水墨画的美感。
这老小子倒是会享受……
“没有船夫吗?”
宋言看着面前的一艘小船,轻声问道。
黄盖摇了摇头,
“在下也略懂一些划船的技巧,侯爷不必担忧。”
“那你倒要小心一些,我不通水性。”
宋言眨着眼睛,玩笑道。
“侯爷说笑,区区一片湖泊,岂能难倒侯爷?”
三人依次上船,不得不说,黄盖的船技确实不错,小船虽然行进缓慢,却胜在平稳。
片刻之后,小船稳稳停靠在湖心小筑,吕不惑端坐在二层阁楼,身前摆着一盘残局,他正细心钻研。
见宋言拎着一壶五粮液缓步走来,他连忙起身相迎,倒没有身为大儒的架子,
“小友来得正好,你这酒可是酿得极好,自从浅尝过之后,其余酒水简直比这连心湖的湖水都不如。”
原来,这座湖泊,还有如此唯美的名字。
从宋言手上抢过酒壶,他吸了吸鼻子,笑道:
“好酒,比市面上那些还要好不少。”
“吕先生,我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宋言见他迫不及待饮了一口酒,丝毫没有大师风范。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棋盘上残局,黑子似乎已经稳操胜券,讥讽道。
黄盖一怔,被宋言的直言不讳吓了一跳,站在吕不惑身后默然不语。
吕不惑的注意力全在五粮液上,听闻宋言怒气极重的追问,砸了砸嘴,也忍不住失笑道:
“小友这是在怪我?”
“若是没有吕先生的允许,院中的学子,恐怕也不敢私自声讨在下吧?”
江南名院的一举一动,岂能逃脱吕不惑的掌控?
黄旭胆敢毫无顾忌的在学院中挑唆学子,若是没有吕不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定然办不到。
这或许是吕不惑与黄友新狼狈为奸的结果?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吕不惑意味深长的看着宋言,淡淡道。
宋言眉目一凝,气道:
“感情,在下还要感谢先生的栽培?为在下提供了这么一块磨刀石?”
“这酒,就当作是你的谢礼了。”
吕不惑举着手中的酒壶,堂而皇之道。
“吕先生的脸皮之厚,在下望尘莫及。”
宋言也不客气。
可他这话一出,吕不惑还未说什么,黄盖面色一变,看着宋言冷声道:
“老师德高望重,岂是侯爷能随意用言语侮辱的?”
“无妨无妨。”
吕不惑反而不在意,摆手拦住黄盖,宋言扫了他一眼,心中同样没有生气,反而高看了他一眼。
“小友棋艺如何?”
吕不惑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指着棋盘上的残局,笑道:
“不妨对弈一局如何?”
宋言冷哼一声,
“先生掷黑子还是白子?”
“自然是白子。”
“白子恐怕难有赢面吧?”
“此前,我与小友的想法一样。”
吕不惑摇头,
“可当小友踏进建康府的那一刻开始,白子反而由危转安了。”
他手掷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那原本已经毫无生路的白子,居然瞬间被盘活。
“小友以身入局,胜天半子,老夫佩服。”
吕不惑的面色突然一变,看着宋言肃然道:
“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小友能够成全。”
宋言表面依旧风轻云淡,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吕不惑的话让他震惊不已。
他明知黄家的布局,却还是以身入局,全在吕不惑的猜测之中,这老头比孔彬也不遑多让。
大燕的读书人太过软弱,只会纸上谈兵不说,心中更是麻木不仁。
“先生但说无妨。”
宋言也收起了轻视之心,面色一整,轻声道。
“若是小友不嫌弃,叫我一声吕老哥即可。”
宋言沉吟之后,微微点头,吕不惑这才诚恳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二十二个字,可否留在江南名院,作为校训?”
“老哥既然已经看出来我的用意,我岂有拒绝的道理?”
宋言苦笑道。
吕不惑顿时开怀,
“好,来……黄盖,你也坐下,今日我们三人痛饮一杯……”
阁楼外,大壮本有些心不在焉,当听闻吕不惑的话之后,心头猛地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