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宋言的身份猜测和谣言散播,转眼已经十天有余,除了惠文帝的一道赐婚圣旨之外,其余的一切,表面也逐渐风平浪静,和往常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区别。
许多人期盼可能来的雷霆暴雨,不曾到来。
可那暗地里的汹涌波涛,却让天京城变得异常的压抑。
笼罩在当权者心头的阴影,始终无法驱散。
惠文帝到底什么意思?
即便当年莫家谋逆一案另有隐情,可莫家满门,包括宫里那位言妃和太子殿下,却是切切实实死了。
于宋言而言,那可是杀亲灭族之仇。
他如今手握重兵,若是揭竿而起的话……如何是好?
某些手眼通天的人显然已经按捺不住,开始暗中活络起来,倒是黄家黄来发,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即便明妃派人提醒,是否需要旁敲侧击,提醒一下惠文帝。
也被黄来发一口回绝,他的原话是,眼下最是关键时候,决不能冲动行事,唯有稳住心神,方可徐徐图之。
皇宫中,章和公主秦般若坐在凉亭外的荷塘边,看着那古井无波的荷面,视线有些涣散,思绪早已不知道飘散到了何处。
或许,她想的是远在大齐华州的宋言。
坐在她身旁,身穿深紫色长裙,黑色如瀑般的黑发束在脑后,此刻抬眼看着秦般若的年轻女子,轻声道:
“这是你父皇的旨意,而今已经昭告了天下,是没有可能再改变了,武侯府那个宋言,我早些年回天京的时候,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却是只是一个只会仗着祖辈蒙阴的纨绔子弟……”
这年轻女子一脸英气,似乎对于婚姻之事,已经看得透彻,见秦般若心情烦闷,眸中隐隐含着忧虑,便劝慰道:
“不过,我近日也收集了一些他的信息,他与往日里的不堪已经全然不同,不仅有诗仙之称,便是武功、谋略也远胜于年轻一辈。”
“你性子文静,不喜争斗,他虽然已经娶了庆国公府的柳茹梦,可你也不用担心,她虽说是国公府的庶出,却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不像那些善妒的女子,你以平妻的身份嫁过去,想来也不会为难你的,这日子必然也会越过越好的。”
她也不知道如何劝说秦般若,只以为秦般若可能不满这桩婚事,心中想到哪便说到哪,倒也都是实话。
“我自然不是担心这些的。”
秦般若苦笑,摇了摇头,视线渐渐聚焦,转过头看着秦嘉灵。
这位吴王府的郡主,说来也是大燕的传奇人物,曾经让多少天京的青年才俊汗颜。
“能从你这位女将军口中得到如此评价,宋言若是知晓了,必然也会觉得与有荣焉。”
“当初,若不是他,我怕是早就远嫁大齐去了,与现在相比,不知要好过多少。”
秦嘉灵微蹙着眉头,
“既然你不排斥宋言,他也配得上你,为何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是因为他的身份?”
秦般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秦嘉灵继续道:
“既然你父皇为你们赐婚,那便是为了堵住幽幽之口,本就是没有真凭实据的猜测,何必去在意。”
“想当初,我披甲挂阵的时候,背后议论我的何曾少过,可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过得好好的?”
“你若实在不喜欢,我让我父王去劝劝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秦般若心头感动,她与秦嘉灵一起长大,心知对方性格要强,为了安慰她,居然自挖伤口。
秦般若握住秦嘉灵的手,只觉得她本该柔嫩细白的手指,因为常年习武,倒是有些粗糙,
“你还不知道我父皇吗?他做出的决定,无人能够左右。”
她抬眼看着天空,晚霞正好,半边天都已经染透,
“况且,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
且不说生在皇室,哪怕是一些高门大族,身为女子,享受了家族带来的富贵和荣耀,自然也要牺牲一些常人唾手可得的东西。
比如:自由、幸福……
“只是什么?”
秦嘉灵松了口气,又紧张问道。
既然秦般若内心并不抵触,那就好办了。
离开这冰冷的皇宫,离开这只能看见高墙院内四个角的天空的宫殿,那未来或许如这天空中的晚霞一般灿烂。
当然,也可能会如日落西山的沉寂。
但无论如何,原本古井无波的生活里终于泛起了一抹涟漪,至于这涟漪能荡漾出怎样的波纹来,瞧着宋言对柳茹梦那百般呵护的样子,对秦般若应该也不会差。
“只是他对茹梦姐姐的感情,比你想象中还要深厚,我本担心他会抵触,甚至拒绝。”
秦般若苦笑道。
秦嘉灵一怔,想起宋言在北境时,就抗旨不遵过,倒是极有可能做出抗旨的事情来。
“前日,我问过王永明,他倒也没有隐瞒,宋言对于父皇赐婚一身,很排斥。”
王永明?
王家人,禁卫军副统领。
惠文帝赐婚,去海州宣读圣旨的,不就是尚和和他吗?
可并未传出宋言有抗旨不遵的消息传来,秦嘉灵宽慰道:
“他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他早就对你情根深种了,至于宋言,你与其日思夜想,倒不如直接去东北边境找他,问个清楚。”
秦般若一窒,没有急着回答,晚霞映照在她身上,仿佛渡上了一层金光,神圣不可侵犯。
“万一他躲着我怎么办?”
秦般若看着秦嘉灵,表情认真,问道。
秦嘉灵哑然失笑,感情她担心的是宋言会抗旨、拒绝与她的婚事。
“这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唯有眼见为实,就凭你的才情和容貌,宋言若是个正常男人,怎会拒绝?”
“他若敢拒绝你,我帮你将他绑回来便是。”
秦嘉灵扬了扬拳头,半点不像是开玩笑。
“这倒不用,即便他不喜欢我,他也应当明白父皇的用意。”
“不妨,我与你一同去寻他。”
秦嘉灵突然提议,见秦般若面露犹豫之色,她连忙解释道:
“正好,我也需要去一趟海州,看看那块鸳鸯佩在何人手上。”
关于鸳鸯佩的事情,秦般若也知晓一二,但也仅限于此。
此刻,她不由开始紧张,又迫不及待。
“那鸳鸯佩在何人手中,你也不知道吗?”
“这些年,为了躲避婚事,我才不愿意回来,但经过你的事情之后,我现在也明白了,一味地逃避,却是不能解决问题。”
“我秦嘉灵的夫婿,定然不能是那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自然还是要去看个明白才行。”
“那何时动身?”
这话一落,秦般若也为自己的心急暗暗懊悔,脸颊瞬间爬上一抹羞红。
“此事,宜早不宜迟,明日便出发。”
两女对视一眼,均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