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更重要的是用自己掌管的地盘,尽最大可能地培植自己势力的最初亲信核心班底,以及嫡系精锐军队,为将来逐鹿天下做前期准备。
对面这位撅着胡子的齐王殿下正是自己借以腾空起飞的东风。
石府蒙难,借机重利贿赂,假意依托于他,才真正是自己人生借力振翅高飞远航的开始啊。
举孝廉走上官场的,史书上比比皆是,但不要觉得很容易,那是你把自己代入上层了。
州刺史举的秀才,有几个落到普通人手里?
郡太守察的孝廉,又有几个给没有家世的人?
太少太少了,偶有几个,都能在史书上大书特书。
但九成九的秀才、孝廉名额,却被士族在台面下默默瓜分了。
史官都不兴记,因为太寻常了,本来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
秀才、孝廉已经脱离了本来意义,国家公器,世家大族分肥,如此而已。
“只希望你好好在地方任上历练,将来成为本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司马冏遂心平气和地安抚道。
石寒掂掇一下,把包裹一推,笑道:“大王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大王的良苦用心和寄以厚望!”
司马冰见石寒半推半就地终于收了包裹,最后又将手里的委任状一并附上,才放了心,叹道:“现在该将你的计策和盘托出了吧?”
石寒抬头瞥了一眼司马冰,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话道:“我们可再来个一石二鸟之计,或能使他们陷入互相猜忌之中……”
“怎么个一石二鸟之法?”年轻人毕竟心浮气躁,司马冰瞪了石寒一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催促起来。
“真是急死我了,石寒,你这也太吊人胃口,折磨人了吧?你快说罢!”
“可将张方一直关押在一间暗房子里,我们谁也不去理睬他,只将看守放松懈一些,”石寒黑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珠玑智慧的阴狠光芒,开口淡淡地道。
“同时,故意安排一把短匕隐藏在他恰好够得着的暗处,让他侥幸认为可以自救。”
“到他拾取匕首,割断了身上捆绑的绳索,手脚重新获得自由伸展,以为可以暗中静候时机逃遁脱身,正自以为得计时。”
石寒一五一十耐心地道来:“试想这时候,突然恰好看到司马伦派遣的亲信过来探视,外面有人闯进来,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司马冏和司马冰见石寒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这对父子俩一声惊呼,面面相觑。
司马冰首先接话道:“按照我们普通人的惯常反应,肯定会在不明所以的第一时间暴起伤人,将来者一刀放倒,或者就势举起匕首制服挟持来者。”
“对,就是这般如此,我们可以先使个下人来提前通知他,让他误以为是送饭的来了,”石寒重重点头,继续补充道。
“当他还以为自己将要逃脱的秘密终将被人察觉,要继续遭拘捕关押的后果时,他一定会奋力反抗,一刀出其不意果断将来人结束了。”
石寒一脸阴险的冷笑,扫了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一眼:“如此,正中我们下怀,让张方杀了司马伦派来的亲信,使他百口莫辩,然后我们再假惺惺地配合捉拿住了他,将他送去给司马伦,任司马伦自去处理罢……”
“好,妙计啊!”司马冰兴奋的大叫,向石寒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石寒又认真的道:“以此为导火索,我们再放出赵王捕杀张方的谣言,让河间王与赵王互生嫌隙猜忌,也是极有可能的。”
司马冏也感觉豁然开朗,石寒此计真心不错,这是个一箭双雕,挑拔其双方矛盾激化的好办法。
想到自家还处处质疑人家的忠诚,心里一动,不觉有点惭愧。
身子向前倾了倾,低声道:“石寒,说到这里,本王又不得不要佩服你的心计,果然是少年老成,心思活泛,万里挑一啊。”
石寒叹道:“那么,还请大王马上布置计策罢,此计一定非促成不可,不成咱们也得硬使它达成!”
他这语气实在是霸道、冷酷和阴狠,让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两人都是心里一颤。
“怎么个不成也得成之法?要是张方此人心中意志都被消磨光了,没有这么恶气,只是个软蛋,事到临头偏偏就不反抗了呢?”司马冰又担心地反问了一句。
凡事往坏的方面想,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就裁脏嫁祸!”石寒目光阴森,如鬼火闪烁着。
“我们派个最信得过的人领司马伦的亲信去暗室中见张方时,隔绝他从人的跟随,都留在暗室外,到时候我们的亲信就可以趁机轻松一刀从背后果断杀死了结了此人,然后大声呼喊张方杀人了,此贼喊捉贼之计。”
石寒瞬间做出了个双保险的局:“再加上张方手中持有的短匕杀人凶器,作为如山的铁证,司马伦亲信带来的从人一窝蜂拥而入,都可以作为‘目击’见证,包保叫他百口莫辩,最后我们再假惺惺地把他交给司马伦去处理。”
“果然此计毒辣,无论如何都要算计嫁祸给张方,都不叫此人有任何申辩回旋的余地啊。”司马冏也算是见过大世面,反而平复了心态,极为平静起来。
很快又有些兴奋地转头对司马冰道:“冰儿,赶紧吩咐府中护卫,送了张方去后院暗室关押,一切依照石寒给出的计划行事!”
“是,”司马冰答应一声,立即起身离席去了。
就只见他走出到殿门外,叫了两个亲兵护卫,一左一右押着那被大麻袋套住的张方下去。
一见及此,石寒心情舒畅,此时所有不悦都早已丢到爪哇国去了,夹起食案上一片凉拌卤猪耳朵脆骨来丢进嘴里,嚼得咯嘣咯嘣响。
“来人,”司马冏再次一声招呼。
立即又有两名护卫奔入殿来,跪到司马冏面前听令:“大王,请示下!”
“你们两人马上去赵王府送信儿,就说我们府中今晨被人暗中偷偷投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麻袋蒙头,叫张方的人进来,明显是昨晚有人故意向我们裁脏嫁祸。”
司马冏一通命令迅速下达下去:“叫赵王遣人来认领,如果赵王不派人来处理这档子事,那便罢了,就当此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两名亲兵一边听令一边频频点头,司马冏又叫他们照原话复述了一遍。
确定他们口舌便给,说话没有漏洞,这才命他们去了。
石寒出了一阵子神,胸有成竹地笑道:“此事办到这份儿上了,绝无差漏,大王勿忧,只管坐等看结果!”
“如今本王也想通了,司马伦那老小子野心勃勃,一切事皇帝和朝廷,如昔日曹孟德和宣祖帝事故,他独裁专权,妄图谋朝篡位,昭然若揭。”
司马冏粗声粗气地说道:“我总之是他这条路上的绊脚石,他是绝不肯放过我的,如今也唯有与之抗争到底,豁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酒的度数很低,石寒喝了好几杯,依然很清醒地坐在那里,悠闲自在地观赏着王府乐舞。
公侯王府的奴婢,一般是女主人聘人调教。
大家族出身的女主人精通乐舞,兴致来时,也会亲自调教,务求尽善尽美。
高门贵第是需要排场的。
招待客人的女乐、舞姬就是排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客人身份很高,主人有时候会拿自己的爱妾出来陪侍客人,以示尊重。
这或许就是妾生子不太受待见的原因之一,因为有时候真的不确定生下来的是不是主人的孩子。
眼前这些舞姬,大概是司马冏在洛阳置办的——
是的,就像置办家具一样,置办舞姬。
而置办的过程也很简单。
魏晋本就有大规模蓄奴的风气,朝廷有官奴,私人有私奴,来源大抵是俘虏、罪人乃至自卖,供应十分充足,大可挑挑拣拣,反复压价。
尤其是自卖,已经成为现阶段的主流。
战争频繁,水旱灾害不断,早在十几年前,自耕农破产数量就开始变多。他们为逃避赋税、兵役,有的全家自卖为奴,有的好一点,依附世家大族,成为部曲、庄客,成为事实上的农奴。
当然,私人捕奴行为也不可忽视。
作为奴隶市场的“有机补充”,这一块十分活跃,官员甚至暗中找人捕奴贩卖,赚取钱财。
石勒就曾被戴枷挂锁,卖到山东为奴,成为大庄园里种地的奴隶。
农庄经济下,可不就是遍地奴隶、部曲?
现在的大晋朝,已然是一个半奴隶社会。
石寒严格来说就是一个破落的世家私生子,还得兼职做齐王府的亡命徒。
在士人眼里,可不就与蝼蚁差不多?
昨晚的动乱又已经闹得洛阳全城沸沸扬扬,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在赵王府中密谋。
其实再糊涂的人都能看透事实性质了,何况还是孙秀这种狡猾如老狐狸的阴险角色。
他们也已经怀疑到了淮南王司马允的主谋上,开始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司马允。
“唉,没想到司马允这个小杂粹,他不敢跟我们来明的正面较量,反而将重心转移到了暗中,跟我们玩起了阴的。”
司马伦痛心疾首,一阵摇头叹息:“现在把我们在城中的捞钱经营产业都连根拔除,要彻底断绝了我们财路啊。”
孙秀眼中透射着骇人的凶光道:“大王,您现在才想通,亡羊补牢已经晚了,如今我们狼没套到,连孩子也丢了。”
司马伦愤愤道:“他确实是打的好如意算盘,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任他司马允抢了我们财路,我们吃了这么大的暗亏,就该忍气吞声?”
“怎么可能?大王,我们是不可能退缩的,我们掌握朝中大权,手中有京城十多万禁军,又岂会怕了他一介小小的淮南王司马允?”孙秀嗤之以鼻。
“那我们该要如何应对和还击?”司马伦大脑一片浆糊,只得问计道。
“今晚我们可派兵遣将,埋伏于淮南王府四周暗处,一旦发现他们晚上人员纷纷出动做贼,府中空虚,我们便不言声,大军一拥而上清剿其党羽和府邸,你看如何?”
局势,有点乱啊。
“人心乱了。”司马伦感慨了一声。
孙秀闻言,一拍大腿,叹道:“王室将卑,人心确实乱了。其实我就是想给洛阳中军保留一点底子罢了。十年中军生涯,实不忍看到这支精锐之师分崩离析。”
“已经分崩离析得差不多了。”司马伦摇了摇头,道:“到我们手里后,就没了快一半人。”